“不娶不娶,放心吧。”
她妈转头又庆幸自己死得快,没有病到太难看,到死都美美的,杜绝了人老珠黄男人见异思迁的一切可能。
“我是这种人吗我……”老谢原本难受得要死,还是忍不住被气笑了,“行行,你最美,你最美行了吧。”
这件事在谢风华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每次想起亲妈都忍不住嘴角上翘,一边嫌弃一边心里发软,尽管她在父女俩的生活中存在的时间不长,然而她的存在绚丽灿烂,犹如你能见过的最璀璨夺目的烟花,见过之后,再是繁华胜景却也无一能及。
所以她很理解老谢在亲妈过世多年后为何没有再找个伴的念头,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经历过最鲜活的人,从此哪怕过尽千帆也无法将就。
只除了一样,老谢同志从此以往再也不热衷显摆厨艺,仿佛童年记忆中那个为做鲜虾饺子能一点点剔掉泥肠的耐心随着她妈去世也一同不复存在了似的。他做的东西只求能熟能吃就行,除非逢年过节,否则很少再难见他仿佛披挂上阵,全身投入去做一顿饭了。
然而今天却有点异常,谢风华靠着厨房门看了一会,发现她爸不仅准备做很复杂的大菜,还炖了汤,炸了带鱼,切了白肉,老谢正调蒜泥醋,正准备淋到白肉上去。
“爸,家里要来客人?”
老谢回头笑着说:“没人来,就咱们爷俩。好久没吃顿像样的饭,今儿爸爸给你露一手。”
“不年不节的您干嘛呀?”谢风华警惕说,“先说好,别想用吃的贿赂我,有事说事,糖衣炮弹的不要。”
“嘿我对你还用得着糖衣炮弹,想什么美事呢?”老谢说,“你爸我不辞劳苦给你做好吃的你还不乐意了,要不是看你这几天跟打了霜的白菜叶子似的蔫了吧唧的,我才不管你,张嘴。”
他夹了一块白肉过来,谢风华张嘴接了。
“怎么样,好吃吧?”
谢风华嚼了嚼,竖起大拇指。
老谢得意一笑:“好吃就对了,想你爷爷当年就凭这一手走南闯北,要不是我被刑警工作耽误了继承衣钵,那就是新一代谢门传承人呀。再来块鱼。”
他夹了块鱼喂过去,笑眯眯看着谢风华吃,问:“香酥入味,对吧?”
谢风华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点头。
“哎,有好吃的,有好玩的,生活处处有精彩,有时候难免有些坎啊坑啊之类,摔一摔,没什么,你才走了多少,路长着呢。”
谢风华吐了鱼骨头,看着她爸鬓边的白发,说:“爸,您别担心。”
老谢的手一顿。
“格非的事,我是需要时间,短期内过不去,但我是谁,我是您亲闺女,还能为这事怨天尤人一蹶不振?”谢风华平静地说,“有这工夫,没准我就找到线索破案了。”
“你可别说破不破案的了,我就怕你逼着自己,”老谢认真说,“格非的案子,咱们就先听局里的意思,相信凌队和专案组,啊?”
谢风华沉默了一下说:“知道了。爸 ,您先别忙做菜了,我要出去一趟。”
老谢立即问:“去哪?”
“放心,不是私下调查格非的案子,是别的事。爸,我问你一句啊,”谢风华想了想问,“如果你一个朋友犯了法,动机情有可原,如果你置之不理,很可能别人也发现不了,这种情况你会坚持追查到底吗?”
老谢目光敏锐地看了她一会,说:“闺女,你记住两点,第一,世界上没有除了你别人发现不了的案情,你能看出问题,别人也能,你不查不说,等别人去查了说了,反过来你就要承担责任;第二,情有可原不是可以犯法的理由,不然要我们来干嘛呢。”
“明白了,那我走了啊。”
“等等,还没说去哪,忙什么呢。”
“殡仪馆,别人家的丧事。”
老谢看着她,笑了笑说:“那行,早去早回,别让人在灵堂里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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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上打起来不至于,但很显然两边都剑拔弩张,很不好看。
老范夫妻俩大概被气得很了,说话都不利索,周律师一个人站在前面,神情好整以暇,游刃有余,庄晓岩穿着一身白色衬衫黑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角还照习俗别着一朵白色绒线花。她退后半步,在一旁抹眼泪不说话,手上拿着一块麻布,看起来楚楚可怜得紧。
杨女士顾不上客气了,嘶声说:“不管你们说什么,刻意绕开我们老俩口办丧事,你就是不孝不义,我是文博的母亲,我不许你在这,带着你的律师给我滚!”
周律师说:“杨老师,请您别再说这样伤人的话了,庄女士从头到尾都没对您有半点不尊重的意思,她被您儿子那么对待,可心里所想的,还只是让亡夫早点入土为安。从法律上讲,她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有权处理范文博身后事的第一责任人,您这样闹,大家都不体面……”
“你给我住嘴,你有什么权利跟我在这说法律,说法律我们去公安局,去法院,这里是文博安息的地方,是灵堂,要说也说人情世故,说你生而为人的道理!”老范气得直哆嗦,指着庄晓岩质问,“我们两个老的还没死呢,轮不到你一个害死文博的人来他灵前气他……”
“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周律师不紧不慢怼过去,“谁都知道范文博意图行凶在前,我的当事人防卫在后,不慎才令他丧命,如果她真的害死范文博,公安局为什么放她出来?您有不同意见,欢迎去申请立案重审啊。”
杨女士气到口不择言:“要不是她推那一下,文博至于摔死,在我眼里她就是凶手……”
“呵,”周律师冷笑一下,“在您眼里她是凶手?看来您是真不知道,在包括我在内的广大市民眼里,您儿子就是个禽兽,被推那一下,也是他该的。”
“你……”杨女士捂住胸口气喘吁吁,老范忙扶住了她。
谢风华走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她大踏步走过来,冷声说:“周律师,在两个失独老人面前显摆你能耐是吧,显摆完了有成就感吗?”
周律师一愣,庄晓岩对她到来也似乎吃了一惊,不由得抬起了头。谢风华冲她点点头说:“杨老师是我的长辈,她知道说不过你们俩,所以请我来评评理。”
周律师正想说什么,庄晓岩抬手拦住她,轻声地问:“风华姐,你也不赞同我来办我丈夫的丧礼吗?”
“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来看看什么情况。”谢风华说,“你们都说说,我听一下谁有理。”
周律师适才侃侃而谈,这会反而没抢着说话,只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
“我说吧,”杨女士恹恹地开口,“我什么都不想追究,也不想再说什么谁对谁错,我只想安静把文博送走……”
“这也是我的初衷啊妈妈。”庄晓岩泪眼婆娑说。
“你听我说完,我说的安静送走,不包括你在场。”杨女士不客气地说,“小庄,我今天已经用尽这辈子全部的教养才没冲上去跟你厮打,你还想怎样,文博是对你不好,但他已经死了,你直接或间接地害他丧命,你还想怎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