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谢风华打断他,“这就是一好人,退休老干部,我们这是调查有人专门针对老人下套诈骗。”
“那我可绝对没有啊,我这都是合法经营……”
“没说你,他都问你什么了?”
监理想了想说:“就问装修的事,说想给自家老房子搞内部装修。”
“没问你其他的?”
“有,他是我以前客户介绍的,他就问我给那个客户装修的事,”监理笑着说,“其实我就是统筹管理工人,协调客户要求,现场还真不用怎么去,而且那个客户自己就会装修,手艺还不错,我记得做他那单特别省事,就说墙面吧,我们上漆是六道工序,那客户自己就能做完前三道,我手下那帮师傅借着做后三道就行……”
谢风华与老慕对视一眼,老慕问:“所以墙面油漆是他先做,然后才是你们?”
监理吃了一惊,说:“对,对啊。”
谢风华脸色凝重,转身走出了店,直接拨打了支队电话,跟凌队长汇报了整个情况。
她汇报完了,低头点开手机里定位 app,忽然浑身一颤,高声喊:“老慕。”
老慕忙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我爸,”谢风华定了定神,“我爸现在又去了老城区,定位显示他正前往李叔叔的店……”
“我们赶紧过去。”
谢风华忙朝自己车跑去,一把拉开车门就要坐到驾驶位。
老慕轻轻拉住她,沉声说:“我来开。放心,你爸是老刑警,他做事有分寸。”
谢风华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她勉强点点头说:“我知道,赶紧走吧。”
第42章
天忽然又开始阴了下来。
云层就像自我繁殖的细胞群一样一刻不停地变化增厚,组合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在这样越来越厚的云层遮蔽下,阳光一点点消失,很快便乌云密布。
“要打雷了。”
谢风华说,她握紧了副驾上顶上的把手,忽然说:“小心点。”
老慕说:“放心,我开车还行……”
话音未落,突然头顶一个炸雷,霹雳闪过,生生将前边一棵树的粗壮树杈劈断,老慕一个急转方向盘,堪堪擦着树杈枝丫边滑过去。
他脱口而出:“这他妈……”
谢风华莫名其妙心跳加速,那种被不可控事件操纵的感觉又来了,她猛然转头看向老慕,口气严肃说:“我预感不太好,快走。”
老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话,一踩油门车子犹如离弦之箭往前冲。
好在道路没有在她眼前直接变成崎岖蜿蜒,宛若可以随时拉长扭曲的面条。但谢风华严重怀疑,之所以道路没有发生变化是因为开车的人是老慕,如果开车的人换成她,那这一路必然是要多阻挠有多阻挠。
就好像你在做梦,梦里要去一个地方,然而怎么使劲也到不了,总是有不停的艰难险阻在妨碍你,不断出来岔子会打断你。
跟全世界作对都不怕,这句中二少女经常会说的话突然间就浮现在脑海,谢风华想,说这句话的小孩们真是幸福啊,他们完全没被世界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不知道,真要有全世界跟你做对,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能开枪命中歹徒的眉心,能单枪匹马追缉凶残的罪犯,但她无法对看不见的敌人出手,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感觉,这条马路有它自己的意识,它想要阻止她,如果有必要,它甚至不惜直接从中间裂开一道鸿沟,让她连车带人滚进去。
但幸亏这是老慕在开车,在他为数不多讲述自己过往经历的时候,谢风华知道他曾经开过一辆破车冲出枪林弹雨,也曾在密集都市车流中甩开过敌方的追击。
奇异的是,似乎感觉到她对老慕的信心,她恐惧的时空裂缝并没有出现,哪怕路上突然多了不少横冲直撞不顾交通规则的车辆,然而超出认知范围的非自然现象并没有出现。老慕的手始终稳稳握在方向盘上,在车流之中灵活得像一条鱼,有好几次炫耀式地开出飘移,谢风华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眉眼间堪称愉快。
他压根就不觉得路况艰难,反倒开出了感觉。
老慕察觉到她看自己,没转头,说:“我开车还不赖吧?奇怪,这一路都没交警。”
谢风华沉默着,不知说什么为好,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很肯定地说,不会有交警。
雨就是在这时下来了,倾盆大雨,砸得车顶砰砰作响。雨刮器几乎没有什么用,因为刮水的速度比不上雨水冲刷的速度。
视线变得模糊了,老慕减慢了车速,但他安慰谢风华:“很快到,放心,你爸身手不错。”
“你又知道?”
“看得出。”
谢风华略微有些心安,她在震天的雨声中问了老慕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李叔叔的?”
老慕沉默了,过了会才说:“从我发现他怕我开始。”
“他怕你?”谢风华问,“怎么说?”
“这得从头说起,”老慕想了想才说,“我跟你说过,观察力是我赖以活命的仰仗,这话不是在装逼。我对别人的情绪、表情、动作反应敏锐,可能跟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
“我家,怎么说,就是一个大家都睁眼说瞎话的地方。我爸,我妈,我姐全是想一套说另一套,明明家里整天鸡犬不宁,但老的装夫妻和睦,小的装父母慈爱。撒谎次数一多了就成了习惯。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我以为大家都那样,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我见着我姐夫。”
“他真是,”老慕的声音中带着怀念,“真是跟我们家的人完全不同。”
“坦荡,热心,实诚又厚道,还爱笑,每次笑都从心里透着光,让人看着就觉着暖。那会我父母刚过世,留下我们姐弟俩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他就一片警来了解情况,见到我们家这样,二话没说就张罗着忙前忙后,要不是有他,我们俩恐怕连丧事都办不全活。”
“我还是个愣头青时他就教过我,人有千百万种活法,但无论哪种,都得活得亮堂,活得不憋屈。”
“虽然他跟我姐的婚姻一言难尽,可幸亏有他我才没长歪,他拿我当自己人照应,我说想当兵,我姐差点拿开水浇我腿上,他却悄悄带着我去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