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是挺辛苦的。”
“我是男的,倒也没什么,等我开始抽条长高,她就不敢招惹我了。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有天晚上她晚回家,我爸让我去接她,我去了,发现她被几个小流氓堵着,我那会正学拳,揍几个半大孩子压根不算什么事,她倒感动坏了。”老慕神色微微和缓,“从那以后,我明显感到她对我态度变了,怎么说,虽然依然不像样,但好歹明白我是她同胞兄弟,血缘关系是撒泼耍赖也断不了的。”
谢风华点了点头。
“后来,我父母因为车祸意外过世,一瞬间,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我们俩,没办法了,必须互相支撑才熬过去,我们就算看彼此再不顺眼,当时也只能互相依靠。从那以后,她对我好了很多,我当兵时,她伙同七大姑八大姨反对得厉害,但到我真的要走时,还是给我买了东西。”老慕目光复杂,感慨说,“虽然还是抠抠搜搜,但能让她为我掏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离开这里很多年,一开始跟她还有联系,后来就渐渐断了,不联系的原因一个是忙,当时我一出任务,几个月联系不上是常有的事;二个是就算联系上,她跟我也说不到一块。我一个大老爷们听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算那点鸡毛蒜皮,真是烦。坦白说,我宁愿跟她丈夫,也就是老李联系,也不愿跟她多说一句。”
“最后一次通话,她跟我说,老李太窝囊,她没法过了,让我回来给她撑腰,那时老李还没发达,名下只有父母留下来的一间平房,我姐说,那属于婚内财产,离婚必须给她分一半,我听完就拒绝了。这种事,我不可能帮她。”
“我明白。”
老慕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这样锱铢必较,都是因为穷。父母在时家里也是普通条件,父母走后更是一落千丈。她穷怕了,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再加上从小没安全感,就越发将钱看得比什么都重。我那时候就想,治她也很简单,给她钱,让她没后顾之忧,她身上那些毛病不说改吧,自然就会收敛。”
“所以大家都说她抛下老李跟人跑,还跟了个美国的有钱华侨,我对此从来没怀疑,因为那是她能干得出的事。”
老慕说到这闭上嘴,微微垂下头,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谢风华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她不由坐直了身子问:“难道说……”
老慕停下手指,抬起头,目光竟然有些隐痛:“如果我说,我直到最近才开始找她,但没找着呢?”
“没找着?”谢风华悚然一惊,“怎么会没找着?”
“我照着她可能去哪的线索,拜托国外的朋友,用了些人脉,也聘请了当地的侦探社调查,但压根没找到她,没人见过她,没人记得有这么个人来过,所有人都问我,你是不是搞错了,她根本没去美国。”
谢风华睁大眼,看着老慕:“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倒不是。”老慕说,“我找到当年看上她,要带她走的男人。”
谢风华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老慕手黑,有她不知道的本事,于是谨慎地问:“他在哪?”
老慕吐出一口气,看着她,忽而微微一笑:“你看,这就是我犹豫要不要跟你说的地方。”
谢风华拉下脸:“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死不了。”老慕别过脸,看着窗外,轻描淡写说,“没非法囚禁,也没严刑逼供,我不会对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用这些手段。我只是请他过来,友好地问了几句话,当然,其间可能用了点小技巧,但他很配合,很快就把事交代得明明白白。我知道了想知道的,自然就送他回去了,难道还留他吃晚饭?”
“真没伤人?”
“没有。”
谢风华松了口气,说:“行,我信你一回。问到什么?”
“那个老东西,说白了就是个玩女人找刺激的垃圾,仗着有点钱不敢在美国乱搞才跑国内来。我姐那会很入他的眼,但人说带她走去享福都是骗她的,她倒好,傻乎乎就信。不,她可能也不信,但她受够了自己的生活,迫切想找个人当救命绳子拉她出去。””
“据他说,当时没想到我姐跟他来真的,吓得直想跑,但我姐缠得紧,他怕刺激到人得不偿失,就买了机票骗她说某月某日带她走,让她回去收拾东西再来碰面,等人一离开,立马打电话退票,又重新订机票连夜跑回美国去。”
谢风华皱眉:“她要远走高飞,私底下没准就不顾一切跟李叔撕破脸,现在被人骗了那还怎么回去?难道说一个人跑了?”
“两种可能,要么她无颜回家,要么她回家,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可能,出了什么事。”老慕低下头,“至于什么事我没法查,时间太久,就算有蛛丝马迹,这么久了也早没了。”
“报警吧。”谢风华直截了当,“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查不了多少。”
“那我姐夫怎么办?”老慕问,“他刚出院,你就跟他说,不只你侄子死于非命,你老婆也可能是,你这是想又把他送进医院去?”
谢风华皱眉:“报警是一定要的,不然你叫我来干嘛?”
“我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委婉点跟我姐夫说。”老慕说,“他的店就在这一片。要不,我们一起走过去看看他?”
谢风华有些诧异:“我说就行?”
“你说就行,他看重你,你不知道他把遗嘱都改了,死后要馈赠你一间铺子吗?”
“什么?”谢风华大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的,我们现在就过去。”
第40章
谢风华没想到的是,她跟老慕还没到老李的钓鱼用品专卖店呢,远远的就看见李叔跟一个人站在门口说话,谢风华一把拽住老慕说:“等等。”
老慕狐疑地看她,谢风华盯着前面说:“那个是我爸。”
老谢还是出门前的装扮,显见之前说什么跟王阿姨去社区搞活动都是虚晃一枪,专门哄她玩儿的。
谢风华皱起眉头,对老慕低声说:“等会再过去,我们先看看。”
老慕没有多问,而是示意她跟着自己来,他对这一带很熟,带着她悄悄拐进去旁边一条小巷,往里走,直接拿钥匙打开一道门,穿过一户人家的天井,又推开另一扇门,竟然就通到了老李店面的隔壁巷口。
两人隔着门,能清晰地瞄见李叔和老谢,甚至连老谢手指夹着一根点着的香烟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风华一边皱眉盯着外头,一边低声问:“你对这怎么这么熟?”
老慕沉默了一会,说:“这就是我姐当初结婚时住的地方,我姐走后,姐夫不肯卖,自己也不住,我查事难免要来这看看,所以就弄了钥匙。”
谢风华知道老慕弄这个钥匙必然没经过李叔同意,她留神看了下周围,这是一户典型的小平房,狭隘到仅供一人通过的天井,有前后门,屋子低矮而不怎么透光,门扉锁着,上头挂着一个老锁,锁头已然锈迹斑斑,门上窗户刷着绿漆,也早已剥落得差不多了。
屋顶瓦片长着枯草,天井砖缝里满是青苔,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霉味,屋檐下原本摆着几盆花,此刻也长满野草,花本身早已枯死。
谢风华用手指扇了扇风,把耳朵贴近门缝,听见自家爸以一种“因为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的口吻,神神秘秘地说:“老李啊,市刑侦队为格非的案子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这你知道吧?”
李叔刚出院,声音还挺虚弱了,隔了会才说:“知道。但之前我跟小华找了这么多年,线索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