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华疼得差点闷哼出声,顾不上胳膊脸被擦伤的地方,挣扎着爬起来。她试着走了走,发现脚被崴到,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咬牙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撑着身体,拔出唐刀冷冷盯着斜坡之上。就在此时,沙沙声如约而至,斜坡之上慢慢地出现一条、两条、三条乃至许许多多条毒蛇的身影。它们无不昂着头,摆出攻击的姿势,然而奇怪的是它们没有一条会蠕动下来,仿佛斜坡成了一个界限,上面是它们的世界,而下面却不知是什么更可怕的动物的地盘。
谢风华毛骨悚然,她意识到能令这些毒蛇都惧怕的存在,恐怕不是她一柄唐刀能解决的。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虽然低不可闻,然而在她高度紧张的时候却异常清晰,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踏着满地落叶而来。
朝她而来。
谢风华闭了闭眼,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等着身后的怪物差不多已经到足够近的距离,突然猛一转身,一刀劈了过去。
她没有胜算,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用尽全力劈出去的一刀,被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夹住。
那是一只人类的,成年男性的手,手指纤长,骨肉匀称,皮肤白净细腻,指甲微粉干净,比很多女人的手长得都美,在这样的幽暗环境中愈发显得宛若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
她曾经有很多次开玩笑说,所谓的琴棋书画手,大概长得就是这样。
然而这双手的主人会做很多事,不仅会弹琴画画,也会烹饪做手工,在他们的交往当中,他曾用这双手为她做过很多精巧的小东西,甚至有一次还曾替她补过毛衣上脱线的地方,用黄色毛线让破损的地方补成一朵雏菊。
谢风华浑身僵住,她难以置信地顺着这只手看过去,它的主人渐渐从黑暗中显出面貌,清俊的轮廓,温和的气质,总是含笑的眼睛。
“格,格非?“她颤抖着唇,轻声地,不确定地问。
“小华。”李格非笑着看她,态度一如既往,仿佛生离死别只不过是出了趟远门又回来,“好久不见。”
“真,真的是你?”
“是我。”李格非走近一步,眉眼生动,完全就如记忆中那样,”我回来了。”
在她寻找他的那些年里,“我回来了”这句话曾经是最美好的梦想,然而因为太过美好,她始终没法想象当真的发生时会怎样,他以什么表情说,她又会怎样回应,完全不敢想。
现在就这么轻易发生了,谢风华却霎时间百感交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慌忙收回刀,想上前又莫名地心生怯意,她生怕走近一步李格非就会消失,铺天盖地的黑暗又会再次侵袭,她也没法控制不流泪,因为心底以为痊愈的伤口其实从来没愈合过,她只是假装它们好了,但直到见到这个人,她才明白根本没好,在他离开的这么些年从来没好过。
“别哭,”李格非上前,就如她记忆的那样替她擦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别哭,乖啊。”
不,你没有回来,这是假的,她在心底想,可是另一个念头却油然而生,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如果这是真的,那日复一日背负的十字架,大概就可以真的卸下来。
“好了,我们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谢风华谢女侠,怎么能哭成这样?”李格非笑着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都是我的错。“
他伸出手臂想抱她,但谢风华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怎么啦?“李格非不解地问,他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是我啊,真的是我,过来,给你捏捏看是不是真的。“
“你……”谢风华想说你不该在这,但她忽而有些迷糊起来,李格非真的不该在这吗?
她迟疑间,李格非已经上前不由分说抱住了她,他就连衣服的质感,身上清爽的味道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抱着她,柔声说:“不要怀疑,我回来了小华,你难道不欢迎吗,你难道不盼望吗?”
怎么会不欢迎,不盼望呢,这曾经是她最深的愿望,最迫切的梦想。
“抱紧我,就像过去一样。”
她没有办法抗拒这样的温柔低语,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环上了李格非的腰。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小华,我回来了,我答应你再也不离开,就像我以前答应你的那样,我要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三生三世,永不分离。”
她眼神迷茫了起来,是的,在他们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李格非曾经欣喜若狂地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回他这是不科学的,人只能过一辈子。
“这是不科学的,人只能过一辈子。”
她愣愣地重复了当年说过的话,李格非轻笑,在她耳边回说:“不,在这里可以,在这里,我们十生十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谢风华没来得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发现眼前的场景正悄然发生变化。密密麻麻的树木枝丫悄无声息地往回缩,阳光普照大地,枝头春暖花开,绿意盎然,鸟儿在枝头唱着委婉动人的歌曲。
“那,那是夜莺?”
“对。”李格非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往上看,带着笑说,“听,它们都在欢迎你。”
千百只夜莺齐声吟唱,分成高低声部一般和谐又壮观。
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说:“可是,夜莺只在夜晚歌唱……”
“谁说的,”李格非语气生硬,随即又微笑起来,柔声说,“在这里,我要他们白天唱,他们就能白天唱。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李格非回头看她,目光中承载着无尽爱意,轻声说:“我们家。”
我们有家吗?谢风华脑子里莫名涌上这个念头,但很快就消散,因为李格非看着她,坚定而温柔地说:“我们的家,我跟你,你忘了吗?”
她似乎觉得是她与李格非是有过一个家,她什么都没管,然而什么都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得温馨漂亮,但到底怎么个温馨漂亮她并没有概念,于是她不确定地问:“是有玻璃阳台的吗?”
“是的,你说想晒太阳,我就把阳台改造成玻璃房,种了花草,摆了躺椅。”
“我,是不是还有一间专门看电影刷剧的房间?”
“对,”李格非宠溺地笑,“你平时工作忙,家里一定要布置一个地方让你能放松放松。”
“可是,”谢风华蹙眉,“可是我想不起来卧室……”
“卧室有你喜欢的大床,很软很舒服,”李格非笑着说,“虽然你不爱打扮,但我还是给安了一张梳妆台,这样起码你跟唐贞她们聚会时也能拾掇得漂亮点。”
“唐贞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