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片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穿着条纹病服的病人随处可见,她站了一会,慢慢想起来了,自己这是在医院,她刚醒没两天还在住院期,刚刚这是被护士以检查的名义带到黎教授跟前,大概这家医院跟黎教授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然不会这样把病人带去不相干的人面前。
她还有点虚,自从醒来后滤清记忆和适应现实还有点困难,她常常觉得也许下一刻病房里的病床就会无缘无故飘起来,也常常怀疑跟自己说话的人是真的还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就在这时,两个男人朝她跑了过来,她认出是凌队和王秋霖,两人脸色都有点急,看见她了才松了口气。
“刚刚有人说你被一个护士带走,带哪了?”凌队问,“没事吧?”
谢风华摇头:”没事,你让我掐一下。“
凌队诧异,谢风华已经飞快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凌队哇哇大叫,跳起来喊:“谢风华你疯了,使这么大劲,我扣你绩效你信不信!”
谢风华点头:”看来你是真的。“
王秋霖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凌队骂:”笑什么笑,你怎么不掐他,你掐个人还分啊?“
“王哥掐了也没什么反应,顶多笑着说没事,”谢风华挥挥手,“掐他没用。”
“那我还是你领导呢,你这是目无尊长我告诉你……”
“你跟谁这说目无尊长呢?”老谢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出现,凌队立即收了声,讪笑着回头叫了声:“师父,您来了?”
老谢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好几个人,全是警察大院里的老年组,王阿姨就俨然在内,他们一看到谢风华便围了上去,拥着她回病房,不一会又折腾了一桌子吃的东西,摆出一副势要把谢风华喂圆的姿态。
凌队摸肚子说:“我跟你王哥一下夜班就来看你,还没吃东西呢,可怜哟,没事,你别看我,赶紧吃你的,争取住个院还吃胖十斤。”
谢风华问:“那要不一起吧?”
“美得你。“王阿姨伸手给了凌队一下,”还一起,给你筷子你好意思跟病人抢肉吃啊?德行。小华,甭理他,吃你的。“
在场的人都是同一系统,论起来还是长辈,用不着跟凌队客气,其中还有人呲他:“小凌啊,华子可是你师妹,在你手下弄成住医院,你怎么照顾的?”
凌队只好说:“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
“不能说他的错,都是任务,小华住院这段时间,多亏了他们哥几个照应着,”老谢拿出碗来给他和王秋霖倒了汤,“不是没吃饭吗,先喝碗老鸭汤,我熬了老半天,特别温补,你们俩的饭在这,都有啊。”
“哎哟,还是师父心疼我。”凌队接过,跟王秋霖笑说,“我师父手艺好,咱们今天是有口福。”
王秋霖笑着接过,喝了一口点头:”哇,这味道也太好了吧。“
老谢乐了,给谢风华倒了碗,看她半天不动问:“怎么?不饿吗?”
谢风华还处在真实与幻境的困惑,她问:“爸,你之前不是住 icu 吗?我记得你没好。”
老谢说:“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睡了半年多,我早好了。”
“我睡了半年多,”她皱眉看了看四周:”那凶手……“
“一审重判逃不了,”凌队说,“你别操心这些了,先吃饭先吃饭。”
谢风华没多说,被大家围着跟参观珍稀动物似的吃了饭,期间还有阿姨一个劲说:“多吃点多吃点,矮油瞧这小脸瘦的,这半年可遭罪了,回头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
王阿姨一拍手:“你要吃腻了你爸那几手,王阿姨给你烤小点心,我现在做烘焙可厉害了。”
“还有小菜这些,你爸不会的,我家有,回头给你带啊。”
“大病初愈还是得吃清淡点,熬养生粥这个我拿手啊。”
”女孩子要汤水养,老谢啊,你要忙不过来尽管言语一声,小华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客气就没意思了啊。“
他们一人一句,全是叮咛嘱托,听得谢风华由衷感动,她想这场景应该是真的吧,就凭我可想象不出来。
等吃完了饭收了桌子,凌队跟王秋霖俩回去上班,大家正坐着闲唠嗑,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女声问:“请问谢风华警官是不是在这间房……”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子,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提着水果,谢风华一见之下有些懵了,女子笑着说:“怎么,认不出你嫂子了?”
谢风华难以置信地说:”嫂子,宝宝。“
孩子已经跑过去抱住她一个劲喊:“谢姑姑,谢姑姑。”
王阿姨一见有事,忙拉着老谢悄声问:“这谁啊?瞧着怪眼熟的。“
“你见过啊,牺牲那位季警官的爱人。”老谢有些感慨,“要不你们几个先回去,让她们说说话。”
“哎,好。”王阿姨很同情老季的妻子,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引着她坐了才说:“哎哟,我才想起来家里还一堆事,小华啊,那我先回了,明天再来看你,我说你们要不要一起啊?”
那几位老人都是有眼力劲的,见这情形估计是有事,于是一个个都站起来说:“得了,我家里也有事呢,要走一起走。”
老谢说:“我送送你们。”
等他们出去了,谢风华跟老季的妻子对视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圈,谢风华把孩子抱起来坐在她身边,低头说:“嫂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季哥……”
“别说了,“老季的妻子打断她,“我又没糊涂,那天的视频我看了,你那一枪没打偏。”
“可是我开枪时状态不好,嫂子,我那会很怕,我从没那么怕过,要不是这样也不会……”
“你季哥早就中弹了,就在腹部,靠近肝脏的位置,他一直使劲用手压,但还是失血过多。”老季的妻子流下泪,“这事我当然可以怨你,我不只怨你,我还怨他们领导,他们同事,我怨那天下雨,怨老天爷,怨那个杀千刀的歹徒,我甚至可以骂那个被歹徒虐待的女孩子,要不是为了救她这事也不会发生。可是怨有什么用?你季哥回不来了啊。“
她是个爽利坚强的女人,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擦了擦眼泪说:“要说怨,其实我最怨自己。我从结婚那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当初他受了伤从市局调到分局,领导摆明了就想让他休息,别再拼命,可没用,他照样会多管闲事,照样要履行职责,我早该拿开水浇他腿上让他跑不了,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又管不住他,结果他走了,我怨得了谁啊?“
“嫂子,嫂子你别这么说。”
“现在想起来,我最后悔的事有两桩,头一件是那天不该让他出门,第二件是他出事后,我该第一时间跟你谈谈。”老季的妻子拉住她的手,落下泪说:“我跟你季哥把你当亲妹子,我早该想到发生这种事你会多难过,可我当时天都塌了,不顾了那么多,等到过几天听说你出了车祸我才反应过来糟了,你一定把这事的责任揽到自己肩膀上。”
“小华,嫂子今天来,就是要亲口告诉你,你季哥过世,我们都很难过,但他不是你害死的。相反你替我们娘俩报了仇,你一枪崩了那个王八蛋,你没做错,啊。”
谢风华流下眼泪,抱着孩子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