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人一进屋便立即冲着旃檀跪下,声音虚喘若风箱呼扯:“微臣詹青,见过……娘娘。”
“詹大人。”旃檀上下打量了地上的男子,也无叫他起身的意思,只是继续说道,“听闻您前不久受了点伤,这些日子身子可是大好了?”
“多谢娘娘关心!一点小伤,臣的身体不妨事儿的!”
小伤?脏腑碎肉都险些喷了一地,也能笑将说出“小伤”二字?尖颌嘬腮,鼠须眯眼,着实是淫猥谄媚嘴脸。
旃檀轻笑一声:“我算是您哪门子娘娘,大人真会玩笑。”嘴上这么说,她却接过南枚手中的茶,俨有昔日官家贵女的桀骜做派,竟是当家作主似的替元禆描补起来:“太弟殿下他性子急,一时脾气上来,失手伤了您……可他实则对您,是十分器重。我替他再向您赔罪,大人可莫要记恨于心上啊。”
詹青心里明镜,这二位是笑夜叉配冷阎王,哪里敢应,只得连连叩首:“不敢不敢!下官办事不力、侍奉不周!太弟大人只是略施小惩,实属宅心仁厚,小人感激不尽!哪有什么、哪有什么……”
“行了,詹大人,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弄这么些近卫扰人清梦,教坊司里姐妹都是遭过罪的,何苦吓唬她们呢?”
“娘娘,小姐!”詹青抬起头来,转眼又换上一副笑脸,“是殿下特遣微臣与他们来接您入宫的!车早已备好了,就在外头!”
“元禆他人呢?”
“这…圣人……这,太弟大人如今有要差在身,实在是走不开呀。”詹青拭了拭额角薄汗,“小姐……宫里头一应俱全早就备好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起身吧。”
旃檀冷哼一声:“行了,你起来吧。”
“是、是,多谢小姐……”
“这是自然。”旃檀啜了一口茶水,“我有几人是用惯了的,要一并带走,这应当无妨吧——?”
“是是是,太弟大人说您有什么用的顺手的就一并带着,若有什么其他的……”
“小香、阿莲自是要随我一起的。”旃檀示意瑞香去寻阿莲。虔嬷嬷扯着南枚默立一旁,不敢出大气儿,心中却十分激动。旃檀扫视一周,指头又点到虔嬷嬷和南枚身上:“虔嬷嬷,这些日子来对我照顾有佳,又忠心耿耿,可她身兼要职,大人不会不允吧?”
“怎么会、怎么会!”
虔婆心中大喜,拉着南枚就欲跪下谢恩。
“既然如此,那我便向大人再讨这二位。”却见她回过头来拄颊悠然,瞄着二人,一双幽黑眼珠辜溜溜地打着转,像是蛊中漆骰,转得叫人心跳慌慌,虔嬷嬷被看得心中无来由发毛,只觉得她唇角微挑似喜似嗔,越发不怀好意得凛寒。
“虔嬷嬷那日同我剖白,说她与南枚为我万死不辞,不如今日先死一次罢?”
“什、什么!”虔嬷嬷大惊,“啪啷”一声,一旁的南枚被吓得砸了手中托盘,筋骨巨软,伏倒在地。
旃檀玩味着他们二人面上惊厥巨变的表情,心中一时颇为愉悦,可随即又冷了脸,阴涔涔道:“将她二人拖去庭中杀了。”
詹青招了招手,从外头便进来四个侍卫,拿住二人的手向外拖去。
“姑娘!小姐!求求您!老奴曾经愚蠢犯错,多有得罪!但如今、如今——”虔嬷嬷自是不肯依,百般恳求哀嚎,旃檀饶有兴致的看了半晌,突又像是失了趣味似的偏过头,揉揉鼻梁,肩膀耸动,口中发出阵阵诡厉哂笑。虔嬷嬷见她状若癫狂,心中淬血,自是知道她非要自己娘儿俩的命不可,更是使出了浑身的撒泼本事,扭动着身子又踢又打,暴喝而起,连声唾啐,额上青筋直突,口中白沫吠出:“玉檀珠你这毒妇!我们母女可都是为了你!百般筹谋,一朝事成!你竟要灭口!毒妇!贱人!放开!不得好死!”
“詹青,你是想要本小姐头风发作不成?”
詹青被眸锋扫得心中一惊,那对瞳孔厉缩、尖锐非常,比夜叉蝮蛇森森白牙,其中之恨,恍恍然若吮血嘬肉,滋滋直响,再定神看,她又与平常无异,方才种种,好似幻觉。
他霍然腾身走出去喝道:“还愣什么呢?不快快将这两个疯妇的嘴用胡桃堵上?”
很快,两个人被拖到院中。青涩胡桃硌入齿中,把垂死惨叫噎回喉管,扑哧两声脆响,如锦帛撕裂,红色的血已渗入青石砖坂。“……昔日之辱,今朝血还……”她悠悠默道,犹如低叹一句小曲儿。
坊中淫辱,非寻常人能忍,更莫说旧日郁家这位素有恶名的罗刹娑,这种仇怨,恐怕绝不会被宽恕,炎阳盛夏,詹青心中隐生一股唇亡齿寒。
“詹大人,从前他们在坊中对我妄自凌辱,您贵人事忙,想是并不知晓吧?”
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台高阶冰,却不得不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再度跪下,面上堆笑,惶恐应答:“啊——臣完全被蒙蔽其中!这帮贱奴一向善钻欺瞒!小臣若知道,定早已狠狠责罚,怎能叫小姐受这般苦!”
“行了,又跪什么?我们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