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乾正殿,皇帝听闻燕茂霖说并未发现户部近两年的账目有不对,面上笑意未减,早已知会这般,也没什么可失望的:“这么说,户部有两本账?”可真是好。
“臣还不敢确定,”身着紫色朝服的燕茂霖双眉紧锁俯首向前拱手:“待臣查完近十年的账,才会有定论。”贤亲王是老狐狸成精了,圣上要想办他,定要一击即中。若是叫他逃过,那后果必是不堪设想。
“好,”皇帝自认是个极富耐心的人,十年都忍了,没得现在却等不及:“燕卿慢慢查,”正事说完,该谈谈他的打算了,“还有半个月,便是朕与元元的大婚之日,朕准备亲至宁诚伯府迎娶元元。”
一听这话,燕茂霖面上神色就变得难堪了:“帝后大婚之日,定是有无数百姓围观,到时人多繁杂,最易浑水摸鱼,”跪地叩拜,“还请皇上以国本为重,三思而行。”
他膝下只两个体弱的皇子,皇帝很清楚想他死的人有很多,其中包括慈安宫那位,但有机会该震慑还是要震慑一番:“燕卿放心,朕命硬着呢。”
燕茂霖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乾正殿,皇帝背手走下大殿,立在山河千秋牌匾之下,一长相极为平凡的中年男子自右三盘龙柱后走出,跪地回禀:“主上,京郊有变。”
“正常,”皇帝仰望旭日山河,眼神幽暗:“掌着户部,偷盗国本,”轻眨眼,嗤鼻一笑,“招贤纳士用不了那么多银子,蓄兵动静太大,唯养暗卫最有可能。”
况且因先帝废除龙卫令,那几位都吃过大亏,而面对来无影去无踪的龙卫,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此次多是试探龙卫虚实,你下去吩咐地玄黄甲乙号,让他们好好准备,朕要那些脏东西有来无回。”
“是,”音未落地,人已不见,只余残影。
皇帝挑起唇角,眼中星光透着刺骨的寒,手指轻捻着玉扳指,上扬的嘴角又渐渐落下。帝后大婚,该普天同庆,除大赦天下,他还要减免赋税。百姓富足,是国之幸。
“皇上,”范德江轻手轻脚地入了殿中:“地壬有禀,今儿下午奉安国公府的九姑娘去给贵主添妆了,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国公府的九姑娘离开后,贵主在门口站了足有一刻。”
“是吗?”皇帝收回盯在山河千秋牌匾上的目光,调头回了殿上坐下:“两人都是快成亲的姑娘,说几句私己话也无什。”
既然您说无什,那他就放过了。范德江还有一事要上禀:“皇上,太后召见了藤兰阁那位。”
她倒是不忌讳,皇帝拿了朱笔继续批复奏折:“由着她们吧。”无外乎就是一个棋子跑了,再找一颗棋子罢了,只朱氏女可不是个乖顺的主。
不能由着呀,范德江皱眉,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皇上,您是不是忘了一事?”自大靖建国以来,皇帝并非是唯一一位登基后才娶妻的君上,“今儿太后除了召见藤兰阁那位,还请了柔嘉公主,派了田女官去了趟户部。”
皇帝手下一顿,抬眼看向范德江:“她相中了哪几个?”
前朝有规制,皇帝娶妻,要同纳四妃嫔。最早在六朝时,这四妃嫔是由凤主择,充作陪嫁。后来因怕凤主在后宫权大噬君,便慢慢地转变为君王娶妻纳妃。
大靖并无这规制,只太宗皇帝在位大婚时,当时的太后为太宗的子嗣想,做主纳了四嫔,这就算是有了先例。
“武静侯家的韩氏璐女、吏部侍郎孔氏雨晴,还有宁诚伯府二房的李氏安馨,”范德江抱紧拂尘,太后回宫这半年大概尽在盘算这事了,瞧瞧多恶心人,“因着朱嫔入宫至今,您未……也算一个,刚好凑齐了四角。”
“李氏安馨就算了,朕不喜欢,”皇帝弯唇一笑,太后挑的几个都是有心觊觎皇后之位的人,想的是什么他也清楚,“延陵总督徐博义。”
恪王的岳丈,范德江立马接住话往下说:“徐博义尚有一嫡幼女,年十六,还待字闺中,去年秋就回了京,也赴了柔嘉公主府的红梅宴。”
皇帝点首。
范德江两眼珠子滚了一圈,未等到话,又继续说道:“据闻徐家幼女容貌更胜恪王妃。”徐博义的嫡长女徐氏雅雯,在靖文二十四年大选时,一诗一舞动京城,绝色的容颜更是引得已成年的四王相争。
当年先帝将其赐婚皇三子恪王时,还引得不少世家遐想,就是懿贵太妃不太喜欢恪王妃容颜太盛。
“去知会太后一声吧,”皇帝面上没了笑,按先例这四妃嫔是要在帝后大婚前入宫侍奉。皇后还没进门,太后就先给她添堵,但愿丫头别拿着张冷脸朝他,这不关他什么事。。
六月初六,太后同下四道懿旨。武静侯府韩氏璐女、延陵总督徐博义之女徐氏雅琪、吏部侍郎孔翔之女孔氏雨晴为四品嫔,于六月十二进宫侍君。
听到这消息时,燕家三位夫人恰好就在宁诚伯府宁余堂,多有气恼,可有先例在前,也不能说太后做得不对。
早知会有这一出,李安好是心无波澜,见祖母和三位舅母面色不好,还有心出言劝慰:“这是太后懿旨,又不是皇帝圣旨,不用担心。”再者要进宫的那三位,就算这时不入宫,明年大选还不是一样要入宫?
端着一张圆脸,燕茂庭的夫人燕张氏不忿说道:“咱们大靖朝又没这项规制,若太后无心,这事也不会有朝臣会提起,”照她说就是故意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燕景氏叹气:“只一点,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太后为皇帝纳四嫔就在理上。”
老夫人捻着碧玺佛珠,看着孙女,心一揪一揪的疼。
随着帝后大婚之日的到来,京城街道是一日三扫,临街的店铺家家都贴上红囍,挂上红绸。站在街头一眼望去,那尽是喜庆。
六月十一起,顺天府尹亲自领兵卫全城布防。六月十三,关闭京城四方城门。
六月十五日,宁诚伯府大开府门,辰时第一抬嫁妆出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条巷道。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管各拿一本册子站立在府门两旁,三百六十六抬嫁妆直至午时才走完,真真是十里红妆。
这晚,两房人都聚在宁余堂用膳。膳后宁诚伯是欲言又止,终什么也没说,递了一沓银票过来。李安好也没客气,让九娘收了。
钱氏虽为继母,但也是母亲,跟到汀雪苑,还没进门就瞥见那些神情肃穆的宫人,也不敢跨入,拿出早先准备的东西,塞到李安好手里,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姑娘,旬嬷嬷在堂屋等您,”宝乔面上隐含不舍。
李安好笑笑,将手中的小盒子交给她:“放寝房。”
“姑娘,”听着动静,旬嬷嬷迎了出来,眼中含着泪花:“让奴婢再服侍您最后一回。”她老了,不中用了。姑娘心疼她,放了卖身契又给了银子,她知福,就是舍不得一手带大的姑娘。
“好,”李安好上前,抓着她的手,抽了帕子为其拭去泪:“你在外帮我看着铺子和庄子,享享清闲。宫里有她们几个在,我也不落寡。”
旬嬷嬷连连点首:“老奴听您的。”只是这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躺到床上,李安好才打开钱氏塞给她的那只小盒子,不出所料,一本上了色的《合欢》和几张调理方子。因着好奇,翻开了那本制作相当精美的《合欢》,见着画中的男女……顿时面上生热,赶紧合上。
比之图画中的生动,近日宫嬷嬷讲的那是当真隐晦。将东西收入小盒子,让宝樱放进妆盒中。
这眼才合上不过一个时辰,还未入眠,宫里的嬷嬷就悄没声地进寝房叫她起身,沐浴熏香,擦凝露。秦嬷嬷领着一排宫女捧着衣饰走进,裹着一件披风的李安好看着那耀眼的黄,心不禁提起。
这一日,终还是来了。
凤袍加身,端得是贵重,只这六月的天,着实是热。冰盆摆满了汀雪苑的各个角落,可端坐在镜奁前由着宫嬷嬷绾发的李安好还是觉得热,她心无宁静。
卯时一刻,红日将升,礼部尚书闫冬铭至,带来了册立圣旨和皇后的金册,一声“钦此”落下。李安好接了圣旨、金册,站起身,满园的人对她行跪拜大礼,齐声唱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握册立的圣旨和金册,迎着刚升起的旭日,从此刻起她就是大靖靖昌皇帝凌庸墨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