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京都喧嚣一片,长春阁前院生意也是红火得不得了,小厮和钱掌柜里里外外忙活着,应付来往的小娘子和贵妇。
倒是这里的后院,回廊树影间只点缀了些许烛光,投下稀薄的光晕,地上是枯枝影影绰绰的影子。
这光影不明中,赵明月找了半天才找到坐在水榭角落中的贺千空。
正值寒冬腊月,湖水完全结了冰,这么冷的天,贺千空却只着一袭单衣,未披大氅端坐在大理石方凳上。
“你这里也太冷了,快给爷拿个火炉啊!”赵明月抱怨着坐到贺千空对面。他没有追问这等家人团圆的节日为何贺千空在此独自小酌。
常四拿了小火炉来,赵明月忙捧进怀中,打了几个寒战才缓过来,“这么冷的天,也就你还坐在外面,习武了不起啊,体谅体谅我们文人好么?”
贺千空淡淡道:“你可以不来。”他注视着湖面倒映的圆月,斟满了酒。
“我本来也没想来,这良辰美景我可是有佳人相伴的,谁知路过发现长春阁后院还点着灯,这才好奇进来看看。
“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往年你自己孤单单一个人过我也不说什么了,今年你是怎么了?”
贺千空挑眉,这是让他回镇国公府?
哪知赵明月语出惊人:“你怎么不去找林小娘子?”
贺千空一口酒差点没呛出来,反应半天才道:“你说什么?”两人还未成婚,怎么可能一起过。
赵明月摇头晃脑:“真是不解风情。这是上元节啊,正是未婚男女相约的好时候,你看上元节后多少贵女公子定亲。你这时候邀请未婚妻,谁能拦着,况且上元佳节,小娘子们最喜欢了。你也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逛逛灯会?”
贺千空摩挲手中酒杯,冷冷道:“吵。”
这个理由……赵明月捂住胸口难以置信,怎么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还定了亲?!
凛冽寒风呼啸席卷,树梢上的灯笼晃动摇曳。
贺千空有些疑惑:“这个聚会小娘子们喜欢?”这种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灯会,毫无用处华而不实,真的有人喜欢?
赵明月大力点头:“当然!你得相信我,你想想送林家的贺礼,我给你的参考,林家都欣然接受了吧。”
杯中金黄酒液摇晃,贺千空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似乎许久没有见到她了,这样想来,心底莫名升上一股火热,烦扰纷乱的灯会也变得不那么吵人了。
且说广平候府这边,林姝蔓转身送走了哥嫂,有些落寞回了春意阁。
海棠见她心情不好,变着法子讲些奇闻逸事讨她欢心,林姝蔓见她如此,便装作振奋模样。
正听得入神,忽听帘栊摆动,两人回头,居然是琥珀俏生生立在灯火下。
琥珀行了一礼,抿嘴乐道:“姑娘,夫人请您去趟正院。”
这个时候娘叫她有什么事?林姝蔓只绾了绾碎发,便随在琥珀身后穿梭院子,来到正院。
甫一进屋,林姝蔓便瞧见坐在下首的贺千空,一席玄色劲装,披着黑色大氅,她不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王氏先笑了:“贺大人想来邀你去看花灯,蔓蔓你意下如何?”
逛灯会?林姝蔓视线不由自主移到广平侯身上寻求意见。
广平侯沉着脸,轻咳,“年轻人多出去瞧瞧,我和你娘这么大岁数不去和你们凑热闹。”
爹爹这是同意了。林姝蔓怎会不想去,她点了点头。
贺千空脸色丝毫未变,端坐如竹的身姿却松了一下。
“不过你带蔓蔓出去,可得照顾好她,务必安全回来!”广平侯不放心,还是多嘱咐几句,见贺千空郑重点头,他才放缓脸色。
“爹娘,大人,我先回屋更衣。”因在家,林姝蔓只着了一身半旧的碧绿夹袄,实在不适合出行。
回了春意阁,得知消息海棠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我听说今个烟火样式与往年不同呢,正好姑娘可以瞧一瞧。”
海棠边说边从箱笼中取了件簇新的红底牡丹金织花夹袄,“姑娘瞧着这件如何?”
林姝蔓摇头:“这件过年穿过了,有些太艳。”
海棠又取了几件,林姝蔓不是嫌过于素净便是穿过了。
“姑娘啊,正月里不能动针线,许久没做过新裳了,你这么挑下去,可没得衣衫穿了。”海棠无可奈何,这么挑下去,贺大人可得等急了。
林姝蔓俏脸一红,不过是逛逛灯会,她这么大动干戈做什么,贺千空又不会注意这些细节。
“那就这件吧。”她指了一件烟紫色团花银纹马面裙,海棠给她配了件同色连珠纹窄袖立领夹袄,将铺散到腰的乌黑长发绾成灵蛇髻,再别上红宝石缠金丝蜻蜓簪子,用螺子黛轻轻扫了扫远山黛,拿胭脂抿了抿红珠樱唇。
一番梳洗妥帖后,海棠又给她披了件银色狐狸腋毛的披风,才扶着她来到正屋。
小厮也已经套好马,贺千空早已等在此地,屋外枯枝上的灯笼散发幽幽烛光,打在缓步前行的林姝蔓身上。
即便见了她这么多回,此次一见,贺千空还是被她惊艳到。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在摇曳烛光下,她仿若九天仙子,眼眸中暗藏风光与妩媚,向他缓缓走来。
贺千空呼吸一滞,大氅下修长手指不由蜷缩起来。他匆忙移开视线我,唯恐眼神中暴露过多。
林姝蔓敛衽行礼:“大人久等了。”
贺千空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无妨,上车吧。”
话音刚落他便翻身上马,林姝蔓也在海棠的搀扶下上了身后的马车,上元佳节灯会处人来人往,两人都没带过多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