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柔脸上枕着黛绿色的锦缎,手里攥着被角,她皮肤白净,便衬得左脸颊的红印愈发显眼。
她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还在同宁永贞打架。
知道梦是假的,宁永贞的腿是断的,可她就是醒不来。
仿佛身上压了层层叠叠的黑影,有一双无形的爪子捏着她的喉咙,想喊却无力发声,身体不受意志控制变得绵软沉重。
紧张恐慌之下,她猛地一脚踹了出去,身子一颤,人也清醒过来。
“姐!你醒了吗!”陈睢听到动静,站起来拍了拍门,又把耳朵贴在上面,半晌,才听到陈怀柔有气无力的嗯声。
陈怀柔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梦里的事情真假,陈睢打开门,夹着脑袋嘿嘿一笑,见她眼神惺忪,便赶忙合上门,三两步跑了过去。
后脊水涔涔的,就像有细风沿着尾椎骨吹过,又像小虫付骨啃咬。
陈怀柔将头发顺到胸前,恹恹的垂下眼皮,问,“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巳时三刻了,你可真能睡。”陈睢吁了口气,抓过陈怀柔的手看了看,又道,“你昨夜喝了多少酒,娘说你喝多了,把手都扎伤了。”
陈睢低头,对着包扎好的伤处吹了吹气,见陈怀柔一脸茫然,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宫里的酒好喝,自然就贪杯了,谁知道喝了多少。”陈怀柔用未受伤的手弹了下他的额头,陈睢当即捂着头蹦开。
两人贫嘴用膳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靖国公的孙子被人扎伤了胸腹,眼下宫里的太医都去了靖国公府,想来伤势很重。
陈睢不以为然,翘着二郎腿晃悠,“早就看那孙子不顺眼,果真就出了事。”
“你为何看他不顺眼?”陈怀柔想起昨夜戴的两支步摇,方才看妆奁,似乎只剩下一支,遭了,若是被人捡去,必然会认出那是她的东西。
陈怀柔忽然觉得饭菜没了味道,她放下银箸,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孙子跟我斗鸡,输了反倒不干了,非说我的鸡吃了药,要给它开膛破肚验明正身,你说是不是胡闹,简直就是个二百五。”陈睢想起公鸡的威武,忍不住龇牙一笑。
“姐,杜钰今日还约我了,你帮我打掩护,别跟爹娘说啊。”
陈怀柔敷衍的点了点头,陈睢走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若是步摇被人捡到,她又怎能睡到巳时三刻,自己平安无事,也就是说,当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她的物件,没人知道刺伤靖国公孙子的人是她。
除了靖国公孙子自己,还有那个幕后主使。
“小姐,小姐,宁夫人来了,好像有急事找你。”婢女从前厅过来,神色慌张。
陈怀柔一愣,“娘和爹不是在家吗?”
“是夫人让我过来问你的,他们在前厅聊着,夫人偷偷让我问你,若是你不愿意过去,她们便想方回绝了宁夫人,若是...”
陈怀柔把碗一推,利落道,“知道了。”
宁夫人定是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之事,否则母亲也不会差人过来。
宁永贞肯定出事了。
果然,陈怀柔刚走进前厅,便见宁夫人两眼一红,起身抓着她的胳膊,泪珠扑簌簌的滚落,“怀柔,你去看看永贞吧,我实在没法子了。
自从他跟你置气后,整日里将自己锁在房间,起初我给他送药他还喝几口,眼下却是一口都不肯再喝,便是连饭都吃的少了。”
宁夫人想起儿子颓败的样子,不由得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您别急,”陈怀柔虽然安慰着宁夫人,却也知道宁永贞的脾气,一旦犯了倔劲,是很难哄好的。
“怀柔,我真的怕他出事,你没见他现在的模样,瘦的不成人形,两个腮颊都陷了下去,再这么作下去,他熬不了几日就完了。”宁夫人哭出声来,帕子湿的透透的。
陈怀柔将她扶到位子上,打定主意,“您别说了,我去看他。”
....
宁府东院的婢女,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谁也不敢敲门开窗。
陈怀柔去的时候,外头的汤药已经热了三回,药味都淡了。
她推门,不期然看见宁永贞黑着一张脸,张着嘴,却没发出动静。
宁永贞迅速扭过头去,两手狠狠掐着掌心,哼道,“你来作甚,谁让你来的。”
“你管我!”陈怀柔扇了扇鼻间的臭味,连忙唤人进门,将窗子和门全部打开,也不管宁永贞皱着眉头在想什么。
她走到床前,俯身,眼前的宁永贞,果真像宁夫人描述的那般,不过几日光景,已经瘦的形销骨立。
宁永贞抬头,长长的睫毛下,往日里那双总是机灵生动的眼睛,灰扑扑的没有一丝鲜活。
他咬着牙,似在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对面的陈怀柔有多明艳,他的心里就有多难受。
“你滚,我叫你滚...”
“啪”的一记响亮耳光,宁永贞几乎被她扇昏过去,门外偷看的宁夫人心里跟着猛然一哆嗦。
“闹够了没有,宁永贞!”
第10章
外面的风也骤然停滞了呼啸,房中静悄悄的。
两人彼此恶狠狠的对视着,谁都不肯让步。
陈怀柔的肩膀因为情绪的波动,开始隐隐发颤,她用力喘气直到将对面那人逼得眼眶发红,蓄了许久的雾气倔强的挂在眼尾,不眨眼,它便掉不下来。
“闹够了吗,宁永贞。”她缓和了脾气,站姿也变得失去了攻击性,甚至带着异于往常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