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泽认同的一刹那,身体内的气息顿时更加混乱了,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容器,力量正挣扎着从每一个毛孔中挣脱出来,逃往它处,白泽眼前一黑,一手扶着花茎,一手拄着地面,单膝跪了下去。
纷乱的心意,无比清明的随着气息涌入白泽的感知。
不知为何,自封授仙爵后,白泽能看穿人心念的能力就变得越来越微弱,好像总是隔着千重万重的阻碍,模模糊糊,反倒不如幼小时候看得直白清晰。
可是这一刻,白泽感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泱泱万众,所有人的想法,就像千丝万缕的线,每一条都准确清楚,飞入了自己的脑海。他甚至听到了消失了的泯香的心声,嘤嘤呜呜,悲鸣不止。
然而,只是一刹那,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了。
一切像快速退却的潮水,来不及仔细辨别就归于了平静。
一只巨大的如同庙宇一般大的兽灵出现在白泽的身后,发出莹白色光晕,像是个正在渐渐变得清晰的影子。
巍巍然的身子,气息温润,一吸一吐之间,全是祥瑞之气。
银白色的披毛,四脚炫蓝,像踩在蓝色的火焰之上,头上牙白色犄角,如同弯弯的新月,高高的翘起,闪着朦胧的光辉,弯向后背,角尖青光凛冽。尾巴如云似雾,随着风,不停的变换着形状。
神兽逐渐从模糊变得真实清晰。彻底的从白泽的身体中分裂了出来。
“原来影子就是封印!”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
不少人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的看着局势的变化。
莫月容惊讶的看着被分离出来的影子,不可置信的缓慢的摇着头“怎么会?”
她只知道自己可以帮助泯香,形神一位,冲破一些禁忌,却从不知道影身还能反其道而行之,禁锢主体。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接二连三的惊叹当中的时候,白泽体内的气息果然倏然加强了,力量犹如滚滚的江河决堤,将原本体内的力量轻而易举的覆盖住。
白泽肩膀上的伤,快速的痊愈,嘴唇渐渐有了颜色。随着从地面上忽然而起的一股气流,自然而然的攀升到了略微高出花苞的位置。
花苞内水分充足,每一层包覆都是鲜红欲滴,此刻包被的过于紧实的花瓣竟然发出了挣裂般摩擦声,吱吱嘎嘎的慢慢开放了。
所有人都自动噤声屏气凝神,除了风吹拂桃林的簌簌声,每个人耳畔都是清晰无比的花开的声音,原来,花开是有声音的!
被放大后,居然就是这样的声音。
似有千瓣的火莲一层一层的绽放,幽蓝色的天罡地火舔舐着花瓣,像一层镀在花瓣上的流动光泽,让人看的惊心动魄。
一道蓝光乍现,犹如璀璨的星河灌溉,白泽抬手将自己的力量引向火莲。所有的强灵在众目睽睽下,归结一处。人们已经惊讶的忘记发出声音,全神贯注到了极致。
眼前看到的,即便是仙是魔,穷极此生,恐怕也没有机会看到第二次了。
大如锅盔的红色水滴形花瓣,在火焰的舔舐下悠然恣意的层层绽放,力量似一纵蓝色的长虹,倾入花蕊,激得花周泛起了迷蒙,正邪之气杂糅,美丽妖冶的难以形容。像一位姿华绝世的女子,骄傲神秘,却正在一点点的掀起她的面纱。
淡淡的花香萦索在空气中,呼吸到口鼻当中竟有丝丝的甜意,兀自独特,像是雨露配上了清酒,不经意的归入了肺腑。让人贪婪的急急加深了呼吸,想要多多品尝一口。
花苞繁复,一片又一片慢慢的展开,终于比石磨还要大的花蕊透过最后一层花瓣,悄悄的露出了璀璨如金的颜色,也隐隐约约的透出了一抹红艳曼妙的身形。
直到最后一层花瓣舒展开。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确认花蕊正中,就是刚刚吞噬了泯香的凌大人无疑。
只见妙歌一身嫁衣未变,正侧着身睡的香甜,白皙干净的脸一半被自己的衣袖和手臂挡住了,露出的嘴角有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做着一个好梦。
“太美了。世上竟有这样的花朵。竟有这样的异景,此生得见,再无憾事了。”直到一位天将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发出了梦呓般低语。
才一瞬间点燃了所有的声音。
“妙歌。”白泽呼唤着飞入巨大的火莲上,将妙歌扶坐了起来。
妙歌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醒来的十分艰难,恍恍惚惚的抬眸望向白泽,面无表情,眼里有淡淡的疏离。眸光虽然依旧精亮,却隐约带着那么一股子老气横秋。
白泽略微激动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去,语气也冷淡了下来,“桃花婆婆?”
妙歌点了点头。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醒来的不是凌妙歌,而是天命的主人。
桃花婆婆撑着白泽的手站了起来,脸庞没有笑容,高高在上的环顾四周,严肃端庄,有着一份捉摸不清的清冷,和妙歌本身的气质完全不同,甚至和见过桃花婆婆的人记忆中的也完全不同。
桃花婆婆两手相交,轻而易举的将血珠取了出来,放在了左手的手掌当中,声音依旧是妙歌的声音,可是说话的节奏和音调却全变了,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的说道“岳伦泱上前听封。”
岳伦泱回头看了虚元一眼,虚元点了点头,岳伦泱脚下梯云一纵,远远的单膝拜在了桃花婆婆视线平行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用了妙歌的面孔,岳伦泱始终阴沉着脸。
“封岳伦泱大地之神称位,掌管山川土地,望尔德度清明,远至迩安,赐凤凰石,内附十万精甲异士,归随调遣。”
“呈恩。”岳伦泱恍然隔世,低头,伸手接过了飞落而至的血珠。
血珠落入岳伦泱手中的同时,内部升起了一阵混沌,红色的血雾沉淀,生出了清晰可见的脉络,宛如一颗硕大而又晶莹无比的石榴子,在岳伦泱的手中怦然而动。
虚元的脸色陡然一沉,心中骇然。
岳伦泱的大地之神称谓,他手中变化了的血珠,都在虚元的脑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岳伦泱重新被册封,凤凰石却再也不会克制他的性命。轮回在复制着前进,惊人的相似却又绝对的不同了。虚元甚至开始模糊自己曾经册封岳伦泱的一幕,隐约记得,却又不敢肯定。这种感觉何等的相似。
就像他记得妙歌从他的记忆中归来,却始终记不清他曾经的寂灭。
心中大惑而不得解,让虚元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助无力无为,情绪笼罩下来,挥之不去。
所谓轮回到底是什么?!尽头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却又没有变。一切是不停的倒回重置,还是只是自己和白泽的这两次?!虚元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海边的砂砾,渺小的可怕。
岳伦泱接过凤凰石,站了起来,平视着桃花婆婆,如圭如璋,风姿绝然,口气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妙歌呢?”
“我在。”桃花婆婆的眼眸微动,神色流转,虽然身姿未变,气质和语气却全变了。
岳伦泱攥紧了双拳,深而又深的看了妙歌一眼,唇低沉的微微抿了抿,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退到了虚元身边。再转回身去看妙歌的眼神,妙歌眼里面的那股子一瞬间流露出的熟悉又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