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病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最初的时候他还能自己往返医院做化疗,顾京墨只需要在饮食上费些心思。后来,他用的化疗药物副作用越来越大,大部分时候连起床都很困难,那时顾京墨刚刚怀孕,有先兆流产的迹象,父女两人便一齐住进了东湘医院。
顾正原这边有护工全天看护,顾京墨则完全自理,还要在两个科室之间不断往返,看着明明怀孕却越来越瘦的女儿,顾正原心如刀绞,精神状态尚好的时候,他给女婿陆英打过电话,内容无怪乎家中正多事,请他多担待照顾好京墨,那边陆英却只是沉默。他终于死心,再也不会问起陆英,却开始默默地为顾京墨的日后做起打算。
肿瘤治疗的每一天都是生不如死,顾正原承受着超出身体负荷的痛苦,却咬着牙想要多活一天,再一天,因为他知道,他的女儿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然而看着女儿挺着大肚子忙里忙外,他又无数次想要偷偷拔掉身上的氧气管子。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面对父亲自杀抛弃她的现实!他不能让她的女儿一个人面对生产的鬼门关!
然而他终究没能撑住,他不得不撒手放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让她一个人面对茫茫的人世。这样的家破人亡,他如何能够要求女儿坚强?!命运何其不公啊!
“京墨,我们带爸爸去看看孩子吧。”顾妈妈拉起女儿的手,现在只有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或许能留住女儿的生命了。
顾京墨茫茫然地被父母牵着,看着身边匆匆略过的熟悉的楼宇,总觉得这是一场甜蜜又可怕的噩梦,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哇啊——哇啊——”婴儿的哭声不远不近地传到耳边。
顾京墨看着长椅,一个年轻的男人张皇失措地看着怀抱中小小的一团包裹,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粉蓝底上点缀的白色小熊,那被子是自己准备的,这个孩子……
“京墨,这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外孙。”顾妈妈拉着顾京墨缓缓地走近孩子,女儿与丈夫在生死间挣扎的场面是如此痛苦地戳中她的心,可是她要来,她要珍惜这唯一的团聚的机会,她要让她的女儿活着,她要她的女儿撑下去。
顾京墨痛苦地抱住了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留住爸爸妈妈?还有孩子,孩子怎么办?陆英、陆英在哪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京墨,爸爸妈妈要走了,对不起爸爸妈妈不能带着你,将来,我们在遥远的将来等着你。这个孩子,叫伯琅吧,他会陪着你,就像你陪着我一样。”顾正原狠下心来把顾京墨推向了仍在闪烁“抢救中”的病房,看着女儿的影像从眼前消失,顾正原揽住了痛哭的妻子,“阿润,相信京墨,相信我们的女儿。”
人与人,终究是要告别的啊,哪怕有再多的泪,有再多的痛。
像是一阵细微的风,轻轻拂过,然而了无踪迹。
甘南星抱着哭得脸都发红的孩子,手足无措,看着仍在闪烁的抢救灯,愈发焦虑,不是说输血就能缓解吗?已经输了那么多血了,怎么还在抢救?!
正在他愤怒地起身想询问护士的时候,抢救的红灯终于暗淡下来。医生护士一大群人推着病床略显拥挤地出来。
甘南星忙走上前去。
“病人情况稳定了,好好休养,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庄医生摘下口罩,对着甘南星开口。
“谢谢医生。”甘南星对着医生点头致谢,之后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眉头紧蹙着,眼角也不断有泪水划过,一定吃了许多苦吧,好在撑过来了。
在护士把顾京墨推到病房的时候,甘南星再次掏出手机,给苏妈妈打电话,电话接通,尚未开口便听到苏妈妈的哭声,顾正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