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甘南星的衣服。
几十分钟前,苏妈妈接到甘南星的电话,说是“甘家有事”要立即赶去美国,因为走的实在匆忙,所以没与顾京墨打招呼,不过把月嫂的电话留给了苏妈妈,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月嫂。
在苏妈妈印象里,甘南星一直是个话不多的孩子,会如此周到地为顾京墨做着安排,让她不由有些惊讶。
无暇多想,苏妈妈仔细地为顾京墨披上衣服,扣好扣子,看着她整个孕期都没能胖起来的苍白的脸,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好好地见一面。”
太平间在医院的负一层,靠近车库,位置十分偏僻,即使是大白天,依然罕有人至。
顾京墨抱着孩子,孔阿姨搀扶着顾京墨,一路上,除了泪水便是沉默。
顾京墨想起前几天给父亲读诗,读到“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时,父亲含糊地说“去西湖”,她高兴地应答:“好啊爸爸,等你出院,咱们去西湖!”她甚至当天便买了两个月后飞杭州的机票,想着到时带父亲过去休养几天。
然而这票,却永远地用不上了。
当管理员打开冰柜门的时候,孔阿姨抱着顾伯琅只略微在跟前站了一下便远远地走到门口站住了,孩子太小,冰柜气温太低,不能待太久。
顾京墨定定地站在冰柜前,望着躺在冰柜里熟悉又陌生的那个人,没有言语。
这是她的父亲,相依为命了十八年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对她笑,与她说话,给她依靠了。
她没能在最后一刻握住父亲的手,没能给他换上一套新的衣服,甚至在那梦境的最后一刻,她都没能告诉父亲她会安好,让他放心。
顾京墨缓缓地把头靠到冰柜的门上,像过去每一次亲密的耳语一样,在父亲的耳边说:“爸爸,我来了…”
“爸爸,我很勇敢地生下了伯琅,我是不是很棒?你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还有妈妈,我好久没见妈妈,她还是那么漂亮,爸爸你是不是有压力了?”
“爸爸,我见到了陆英,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爸爸,将来,我见到你和妈妈的时候,可能已经很老很老了,你们会不会认不出我?”
“爸爸妈妈,你们不能忘记我…”
“爸爸,再见了,下一世,再做我的爸爸吧。”
顾京墨强撑着站起身,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孔阿姨,帮我给殡仪馆打个电话吧。”
当顾京墨抱着顾伯琅还有父亲的骨灰回到产科病房大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从醒来便一直没有吃饭,疼痛和乏力几乎击垮了她,可是她一步一步地走,沉重,缓慢,又稳稳当当,她不能倒下,因为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的整个世界。
“哎你这人能不能走快一点,干嘛挡路啊!”伴随这一个带着不满的声音,顾京墨被身后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向一旁倒去。
伯琅!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