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垂首,不敢直视她的脸,小声地道:“小女所求不多,只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王爷再好,也不是小女的。”
“倒是个有主见的。”汤凤轻轻一笑,“行了,回你母亲那边去吧。”
“是,小女告退。”李五这才不敢当着她的面松气了,提着一口气走回了母亲身旁,喝了一口冷茶后,这才将挺直的背慢慢松了一些。
清河侯夫人见她额角冒汗,捏着她的手问道:“可是吓着了?”
没了压迫感,李五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娘娘不是那般狠心之人,她挺好的。”
清河侯夫人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咬牙道:“你懂什么,这满殿的人谁不怕她?你这小妮子倒是得了她一双镯子就有几分猖狂啦?还挺好的,那你是没有见过她出手的时候!”
李五被母亲拍中了背,忍着痛道:“或许那只是她保全自己的手段……”
“闭嘴吧你,你没看到她刚刚想把你和西南王凑成一对?”
“那明明是陛下的主意啊,怎么变成娘娘的意思了。她顶多是推波助澜,而且不是没成么。”李五小声跟母亲辩解。
“你你……糊涂蛋!”
宴席尾声,汤凤起身更衣。下一刻,坐在下面的周夫人悄悄起身离席。
太极殿偏殿外有一荷花池,虽不必了凤凰台下面成片荷花壮观美丽,倒是同样被宫人打理得景致可爱。只是如今寒冬之际,满塘只有枯萎的秆儿,看不到荷花盛放的美景。
选在此处会面,既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又躲不了偷听之人。要是被人看见了,也能说是一起散步醒酒。
寒风从身旁肆虐过,荷塘边的女子像是一棵青松,站得笔直。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过了头。
“臣妾见过娘娘。”来人竟然给了她行了一个全礼,双膝下跪,低头叩首。
汤凤想要伸出去的双手一顿,收了回来,她说:“夫人请起。”
胥二起身,两人终于在此刻毫无顾忌地对视。
上一次见面,她是八岁的公主,她是十三岁的将门虎女。她们一人喜欢读书,一人喜欢舞枪,各有所爱。此时再重逢,她是守在孝陵的皇贵太妃,她是相府操持内外的相爷夫人。
“胥姐姐。”
“小公主。”
汤凤忍着泪笑着道:“你这一身的打扮我真的看不习惯,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穿裙子的。”
胥二无奈:“时过境迁,我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跨马游街的胥家二小姐呢。”
南疆风气虽淳朴但也十分开放,很多女子会着男子的装扮骑马射猎,有时候上街也是一身男装,自有一番潇洒俊逸。南疆并入了大夏,不知那边的女子现在是否还会那样打扮,是否已经被大夏同化。
“公主,你我能活下来便是背负了家国仇恨在身。当年最后一战我被父兄掩护侥幸逃脱,带出了一队人马,如今他们已分散各地潜伏,等大夏一乱,咱们就有机会复国了。”胥二激动又期待地看着她,“经营这么多年,我们的实力壮大了不少。等时机一成熟便由你来号令南疆子民,咱们杀回去,将当初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复国,这实在是一个美好又遥远的梦。
胥二看出她的恍惚,上前一步道:“公主,难道你就不想回家吗?这些年咱们虽报了家仇,可亡国之恨还在,咱们苟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重新回到那片土地吗?”
“胥姐姐,不是我不想,实在是百姓们经不起折腾了。”汤凤平静地看着她,“这十七年大夏与南疆已融合一体,我们要是复国得牵扯进多少无辜的家庭?他们受了战乱终于平静下来,我们何必又要去掀起这个伤疤呢?”
“可就算是没有我们也有其他人!前有庆王,后面还会有瑞王西南王,他们哪个不是雄心勃勃?大夏与西宁一战已经大半年了,死了多少伤了多少?难道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伤亡就可以避免了吗?”胥二激动地劝道。
汤凤不忍:“他们是他们,可我不想做这个罪人。”
“什么是罪人?拿回自己的东西叫罪人吗?公主,你是南疆王室唯一的血脉了,你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南疆建国五百余年,难道王室列祖列宗就甘愿将自己的心血这么奉送给他人吗?”
她们彼此说服不了对方,再过多纠缠下去只会是徒耗时间。
胥二难过地看着她:“你是南疆的小公主,是唯一能继承王室遗志的人了。你好好想想,你的父王和母后,王兄王姐,他们在地底下甘心吗?”
汤凤咬住下唇,太过用力,舌尖已传来了血腥味儿。
“公主,我虽筹谋多年,训练了上万的士兵,可没有你,他们只能隐藏在村庄小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胥二叹气,眼底有诸多的不甘。
“我知道。”汤凤转身,看着黑黢黢的荷塘,犹如自己此刻的困境,“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不管怎么样,我都听你的。”胥二说。
汤凤低头,苦笑一声。
她与胥二的立场既相同又不同,她们对大夏怀有相同的仇恨,可消解仇恨的方式却不同。她只关注那些出尔反尔的奸臣贼子,而胥二是想在同一个战场上找回当年丢掉的东西。
历史的车轮早已碾过,她若是执意倒退,不知道又要扯进多少人的性命。人生太短了,一瞬间就是一辈子,她真的要将这些人的性命与仇恨紧紧相连,让他们短暂的一生都消耗在一个复国之梦上面吗?
她头疼不已。
当晚,回到承乾宫的汤凤发起了高烧,太医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将烧退下去。
“这不仅是受了风引起的外热,还有内热。”傅太医道,“两股火气在她身体里,这样下去人要被烧坏的。”
床上,汤凤面色带有不自然地潮红,嘴唇干裂,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莲藕守在她的身边,不停地更换湿帕子。
傅太医正开着方子呢,养心殿的人就来了,说皇帝自从宴席散后身子有些不适,请傅太医过去看看。
傅太医匆匆开了方子递给莲藕,道:“陛下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照着方子煎药服下去,若是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莲藕接过方子,指尖发白。她知道,这是皇帝在刁难娘娘,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