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西王母挥袖显出一面大镜子, 正是天宫里的一件宝物,叫做窥尘镜,顾名思义,那里头可照见凡尘诸事。
现如今,那镜子里头映照着的,便是那日凡间万家灯火的盛景。
然而偏偏,萦纡却并不往热闹处走去,她踽踽独行,来到一处贫苦人家,从容穿墙而过,却见那户人家里头亦十分破落,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兢兢业业织着布。
凡间有一句话叫做男耕女织,便是说男人耕田女人织布,还少有见到男子亲自织布的。只见萦纡走到他面前,定定看了会儿,施了法术让他晕了过去,自己却拔了头上簪子,随意在周遭一点,便有织好的锦缎垒在那处。
她做完这些,又呆呆看了书生半饷,才复又穿墙而过,去寻在城里猜灯谜的张巧嘴。却在半路,就遇上了来捉拿她的天兵天将。
而画面一闪,却是张巧嘴向一个调戏她的二世祖小惩大诫,把那登徒子打落进河中,闹的那河上的灯火都荡漾进了万千的波折里。
“你们随意向凡人施法,可知罪?”
西王母此话一说,旁人再不好求情。神仙对凡人施法,这是大忌讳。
最初的人族,便是上古先民,因是神族亲手所创,躯壳里被注入了天地至纯灵气,便也都带些灵力法术,有些强者,修炼得法便可飞升成神仙,故而那时候还没有不可对凡人施法的规矩。然而在十多万年人类一次又一次的繁衍轮回之中,这些灵力被分薄消磨殆尽,到后来,大多数凡人便都是□□凡胎灵力全无,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为了保护凡人,神仙便被禁止向凡人施法。
二女跪着,俱都低了头。
西王母起身道:“两位仙子出手,却因此改变了凡人的命格。此事我也有过,陛下把七仙女交给我,我却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本宫便也在此向天请罪。”
瑶姬蹙眉,此事现在已不是一个两个仙子私下凡尘这么简单了。若是私自改动凡人命数,这是要受雷刑的大罪。
王母已把这话说到了这里,张百忍再不好沉默。他严声道:“你二人罔顾天规私下凡尘妄向凡人施法,犯下大罪,若从轻发落了你们,天威何存?”
说罢,他又对西王母道:“小七还是朕的女儿,朕没有教好,如何算得上是娘娘的过错。”他说着转头看向七仙女,叹道:“萦纡,你太让阿爹失望了……”
“阿爹……”萦纡被话里的悲痛震住,心里害怕,不由带了哭腔。
她忽然觉得她也许是失去了她的阿爹。她之所以思凡,便是因为觉得在天宫太寂寞了,每个人都冷冰冰的,她的姐姐们也各有各的事要忙,她的阿爹更是忙的没空理会她。她时常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天地的弃儿一般。
如此便不可避免地想念从前的日子。于是她便时常在天上偷窥人间的生活,她看着从前自己生活过的土地旧人都已作古,他们的后代却繁衍不息。便特特留意了从前邻居家的后人,见多了心软,时有帮衬一番。
她本就是爱玩闹的年纪,因了张百忍的际遇而飞升成仙,但她心里头还是个活泛的少女,自当不了心静如水的神仙。
今日她阿爹要拿她的错处立天地的正道,她心里想着,自己一生际遇皆是父亲所赐,他便是要杀她,她也只有从命。
萦纡闭了眼,泪水划过脸颊。
瑶姬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萦纡可怜。她阿爹当初可从来舍不得这样对她,拿自己的女儿立威,像什么样子。
为君为父,他都是她最信赖的倚仗。
她便看向西王母道:“娘娘……”
还未说什么,西王母便抬了手止住她的话,道:“天规便是天规,七仙女到底是玉帝的女儿,我便回避一二,此事由陛下裁定吧。”
说着又看住瑶姬道:“瑶姬,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你随我过来。”
瑶姬见西王母难得在众仙面前叫住自己,便只得道:“是。”
她跟在王母身后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跪着的两名仙子,心中便是一沉。
蚩尤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瑶姬便转身跟着王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