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由浮现国师大人临走前的那一天。
国师大人衣袂飘飘跟外头正在下的大雪一个颜色,他也是在书房里,国师大人居高临下问她:“是要进宫跟着静太妃学习,还是学着做一个国师”。
白楹当时只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国师大人不生气,也不恼怒。
只轻轻摸了摸白楹的头,道:“那阿楹好好想想,不急。师父先把阿楹送去静太妃那,阿楹切记在宫里不能暴露我们的关系,等师父回来,你再做出决定。”
可是现在师父回来了,她还是处于犹犹豫豫之中。
白楹紧紧抱住被子,她不喜欢宫里那种生活,勾心斗角,话里有话,可是她喜欢静太妃,洛妃,舒嬷嬷她们,也喜欢宫里那些精致的点心。
她向往国师塔这样安逸的日子,但她知道,一旦成为国师大人的继承人,亲传弟子,那她肩上的重担就有如泰山般重。
似乎,她的面前,除了这两条路,再没有其他。
白楹苦笑一声,这或许就是女性在这个时代的最大悲哀了吧?
换个角度想,至少她还有第二个选择。
而尊贵如怀阳郡主傅云岚她们,这辈子只有嫁人这条路。
可她,不想如她们一样十六七岁就嫁人。
男子可能晚娶,哪怕二十岁,也能说是年轻有为。
可女孩子,最多拖到十七岁,十八岁还待字闺中没有定下婚约,就要被人说老姑娘了。
这个世道对女孩子太苛刻了。
白楹头一次感到惶恐,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十几岁就嫁人,大着肚子,被困在宅院之中,慢慢老去。
“不!”白楹猛地惊坐起来。
不行!完全不行!
在现代,她二十四岁都还没把初牵初拥初吻初恋交代出去呢,凭什么在这儿十几岁就嫁人生子?
还要不要活了?
白楹穿上鞋子,匆匆忙忙推门而出。
她要去找国师大人,她要去找师父。
她决定好了。
轻风正要过来看看她睡了没有,结果看见白楹衣衫轻薄不管不顾跑出来。
“阿楹!”轻风急急喊住她,快步上前,将她赶回房内,“这都入秋了,也不怕冻着?”
白楹眼眸耀耀生辉,被轻风这么一呵斥,冷静也回来了。
她笑道:“阿楹知道啦。”
“这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急急忙忙就跑出来了。”轻风柔声道,“阿楹可是要去找国师大人?”
白楹点点头,她不好意思道:“师父一定已经歇下了,是阿楹莽撞了。”
轻风道:“国师大人确实已经休息了,阿楹也睡吧。有什么要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阿楹让轻风姐姐费心了。”白楹轻轻呵气吹着轻风微凉的手背。
轻风满是笑意道:“说什么客气话?阿楹明日可还要进宫?我去给你备衣裳。”
当然要去,白楹道:“已经答应了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竭尽全力做好,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信诺之人。”
“阿楹学了好多。”轻风赞叹道,“太学的夫子真厉害。”
或许,国师大人的决定是对的。
阿楹的变化,有目可睹。
她原先,可是一直零零散散得过且过的呀。
白楹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精气神十足地去找国师大人。
“决定好了?”国师大人琉璃状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白楹,语气加重,“阿楹真的决定好了?可不能说一就是二。”
白楹用力点头,掷地有声:“既已决定,断不会更改。”
国师大人对这个唯一的弟子,向来是很好的。
他面容微微柔和,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下去。”
“阿楹自己的选的路,永远不会后悔!”
“好。”
国师大人把白楹带到国师塔塔顶。
国师一职向来天命注定,就算白楹命格极好,也得按规矩来。
国师大人拿出卜卦用的东西,在质朴香炉里插上三柱香,一边动作一边同白楹低语:“阿楹跪下,摒除杂念。”
白楹神情严肃跪下,底下是硬邦邦的黑砖,又冰又硬,让白楹膝盖一疼。
国师塔历代国师寿命极长,皆是天命所在,能通天意,一些天灾也能提前预知,因为有国师大人,大煜几百多年以来都繁荣昌盛。
白烟袅袅,模糊了卦象,国师大人凝眸等待结果,白楹也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她跪在摆好的桌案前,膝盖的疼痛似乎没有知觉了。
白楹双手合十,禁闭双眼。
老天爷,千万千万要眷顾她一下啊。
但愿,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烟慢慢散开,国师大人逐渐舒展眉眼,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瞬间从身体里抽出去,国师大人的声音要比先前轻弱很多,“阿楹可要好好努力,做好国师塔下一任主人。”
白楹睁开眼睛,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她看不懂卦象,希望国师大人能再多说一些。
可是国师大人的脸色苍白如纸,白楹的心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师父……师父,卜卦是不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