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陈振海平静地看向他们:“你们说个数吧。”他其实都想不起来他究竟借了多少钱了,只记得总的应该也就是百来万的样子,毕竟那也是好几年累积下来的数目肯定不小。
百来万对于以前的他来说自然是个天文数字,不过现在嘛……也就是稍微伤筋动骨就能折腾出来的钱,倒不是说吴氏没钱,只是他对吴氏的掌控权有限,没法随意调动资金,再者这公司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不多,只是等等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哄妻子了,也难怪吴梅霞会生气。
“也不多,就是三百万的样子。”对方笑眯眯地看他,“相信陈总一定能把钱还上的吧?”
“什么,怎么会这么多?”陈振海又绷不住了,这根本就是借机敲诈吧?什么利滚利会成这样?不行,他一定要坐下来好好掰扯,“你倒是先说说,这钱怎么算的。”
楼下的陈振海才开始算钱,楼上的吴梅霞才终于停住了眼泪。
吴梅霞愣愣地坐在床边,脑子是一团乱麻,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今天一早她送女儿去了早教班,这是l城第一家早教中心,里面都是外教,要价很高,但吴梅霞在支出女儿教育上很舍得花钱,便也就没有在意这花费。
她现在只感谢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否则要是给那些人瞧见女儿,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回到家后,吴梅霞本打算一如既往地看点电视剧打发时间,却不想迎来了从未见过的客人,当时她一看到几个男人就有些怵,好在家里还有保姆,小区的安保也是随叫随到,敏锐地感觉到来者不善的她,可也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听到如此荒诞的一切。
吴梅霞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眼神里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茫然更多。
吴梅霞知道自己有点恋爱脑,喜欢一个人就全情投入,在她的眼里,陈振海一直是那个个人能力魅力十足,能够轻而易举地替自己解决一切危机的男人。
在对方身上,吴梅霞找到了那种对于父亲的依赖感,她能够继续无忧无虑地当个“孩子”。
当然,她也多多少少听过陈振海在和她在一起之前的经历,怀才不遇,创业失败,感情不和,遭到背叛……听到这些的她,只有满满的心疼,然后便是想加倍地对丈夫好。
其实无论是身边的朋友还是母亲都劝过她,她们振振有词,觉得吴梅霞和陈振海认识的时间太短,且对方也不是什么非他不可的青年才俊,文凭可以说是成长环境不同,接受不了教育,这勉强能理解,可这陈振海几乎把所有的不好元素都摊上了,什么创业屡屡失败、前妻出轨二婚,以前的亲人吸血鬼和他关系不好不相往来……按照吴妈妈那时候的话就是,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世界上所有不好的人都被他摊上了?
当时吴妈妈和朋友也不是说坚决反对,只是说让吴梅霞再看看,再考虑考虑,再不也得调查清楚情况,可后来随着吴妈妈离世,吴梅霞奉子成婚,这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婚后吴梅霞的生活幸福,朋友的反对便也不了了之,只说当时确实没想到陈振海还挺认真负责。
可以说之前吴梅霞一直挺骄傲自己的“慧眼识珠”,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地和陈振海在一起,这比她曾经向往过的任何一个浪漫故事都要浪漫。
然而现在,她却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吴梅霞笑容苦涩,回忆着今天那几个男人一进门时那令人作呕的打量眼神还有那些令人一听就很不愉快的话语。
“啧啧,你是陈振海现在的老婆?倒是比以前的老婆年轻漂亮呢。”
“真没想到啊,这才几年过去,陈振海就能住上这种大房子了,以前他和他老婆住的房子还没有现在客厅大吧?”
“是呢,对了现任陈太太,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你先生以前的事情?你说你们有这么大的房子条件这么好,何苦这么拖着我们呢?”
当时每说一句话,那几个人就要挤眉弄眼一番,或者是掺杂几句意味不明的笑声,吴梅霞看得出,这几人对她本人的攻击性倒是不强,可是那股隐隐流露出的同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然后,便是震撼事实的出现。
吴梅霞头一次知道原来陈振海根本不是什么众叛亲离,就在多年前,他还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出名人物,一直到他不断借钱,甚至连亲朋好友都借了一圈,还让讨债的人找到村里去为止。
而那个在她看来,因为丈夫一时失败就出轨的丈夫前妻,居然还和丈夫一起苦熬还了好几年的钱,按照那几个男人的说法就是“我们就说陈振海怎么有钱了都不还,原来是这么个情况,要是以前他的那个老婆还在,估计还会催他还一还,现在她不在了,你又不知道情况,也难怪他装死了”。
更过分的是,陈振海居然还在明知道自己还不上钱,甚至已经决定跑路的情况下又借了一笔钱,其中甚至有还对他抱有最后一点信任的老人家的养老钱,对方这几年好几回生病都得靠找人要钱来治疗,好几回差点因为借不到钱出问题。
——这部分其实吴梅霞是想多了,陈振海确实在这方面不是个好东西,可他在村里早就某种意义上臭名远扬了,当初还愿意借给他钱的都是亲近的亲戚,还得是手里有钱的那种,被提到的这位老人家其实子女都很富裕,他才能有钱借出去给陈振海,还不至于像说得呢么可怜。
吴梅霞当然也不会就这么信,可对方拿出了一把的借据,上面姓名手印身份证号码一应俱全,身份证复印件也都附在了后头,那字迹吴梅霞还能不熟悉吗?这肯定是陈振海自己写的。
再然后,她就控制不住一边哭一边逼陈振海马上回来,因为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把自己藏起来,好要自己能回避此刻发生的一切。
可她能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别人的嘴巴。
那几位坐下之后,还是不停地念念叨叨,满嘴说的都是什么过去的故事,阴阳怪气的模样让吴梅霞每回眼泪好不容易要停,又跟着掉了出来。
“陈振海这运气可真好,他反正也没来,要不说说你是怎么看上他的?我们也努努力,也就可以跟着不用再努力了。”
“他这借的钱你会替他还吧?他前妻都打工替他还钱呢,你也会对吧?你们住这种大别墅,可别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你说这欠债不还说出去多难听啊?我们不要面子,你们能不要面子吗?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才来找您的太太。”
“我们这种大粗人都懂得众志成城的道理,您说闹得老家都回不去多难堪啊,这借钱就是把亲戚变成了仇人。”
吴梅霞脑子嗡嗡地作响,转来转去只剩下同一句话:“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难道她所见到的陈振海全是伪装,难道他一直以来都被骗得团团转?为什么把这些事情都瞒着,既然要瞒了,又不能瞒她一辈子。
怀疑向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之一,现在名为信任的墙已经开始崩塌。
曾经的一往情深是建立在谎言之下的,她好像不得不被从舒适区拉出,试着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吴梅霞听见了脚步声迅速地擦了擦眼泪,她绷起了脸。
她倒要看看陈振海要怎么解释。
……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陈振海今天真联系我了!”
宁初夏站在马路边,听着电话那头赖海东的兴奋声音淡淡一笑。
这件事她同样准备了两套方案,不过在回忆起记忆里董哥和他妻子的江湖义气时,宁初夏便毅然选择了后者。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只是精心算计罢了。
宁初夏在之前便联系了董哥的妻子,事实上对于他们来说,这笔账早就是坏账了,人都跑了,除非回来也没法追讨。
在电话里,宁初夏平静地告诉了董哥的妻子这些年她的经历,并坦诚地告诉董哥的妻子她不打算替丈夫还这笔钱——这个年代正是各种民间借贷最兴起的时候,没有相应的规定,也出现了各种难以说明白的债务,此时也还没有后世失信执行人之类的制度,很多人负债累累都会选择直接宣告破产、转移财产或者跑路逃避债务,由于追讨的不便,实际不能带来什么惩罚等原因,再加上基本都是利息不合法规的债务,大多不会走到法院的那一步。
就比如说陈振海借的这些钱,就没有一个是宁初夏签过字的,甚至她基本都是事后才知道的,而这些钱也几乎可以说是从未花在她和女儿的身上,反倒是原身还在陈振海身边的时候,拼死拼活地替他还债,劝他和老家的人商量,看能不能免息,然后把该还的钱给还了,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