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呢,想问问你我今天的安全生产条例学得怎么样?”吴蔚然说。
程郁瞪他一眼,道:“无聊。”
“好吧好吧,是我走到这儿才想起来昨天洗衣服,今天换了身新衣服,忘记带钥匙了,所以只能等你一起回去了。”吴蔚然跺跺脚,因为太冷,他的两条长腿曲着,程郁勉强跟他一样高。
“那你也该在楼道里等着,楼道里有暖气,这风口上站着,你不冷吗?”程郁埋怨道。
吴蔚然闻言走得更快了,说:“刚才就觉得冻屁股,我还以为是我今天换了身短外套的缘故。”
两人并肩走着,天空渐渐开始飘起白色的雪花,一开始是如同粉墨碎屑一般大小,后来程郁回到宿舍,看到窗外的雪花渐渐飘扬开来,落在窗台上,原本落下来就化了,后来越下越大,雪也渐渐化不动了,不过倒杯水的功夫,雪就下得大了。
程郁捧着一杯热水站在窗前,这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真正的冬天来了,程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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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场雪下得甚大,程郁睡了午觉起来,窗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程郁去衣柜里翻了一件厚羽绒棉衣套上,拿出来的时候翻到衣领处看了两眼,程郁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才穿在自己身上。
打开自己房门,却看到吴蔚然在客厅里站着,他也没再耍俏穿上午那件黑皮衣,换了一件更厚的棉衣,只是他个高,倒也不显臃肿。
程郁开门出来又被他吓了一跳,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一起走吗?”吴蔚然把手揣在口袋里,说。
两人关系缓和许多,程郁也知道吴蔚然本身也并没有那么讨厌,一起去上班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如果落在机床车间的人眼里,好像也不算什么小事。
程郁心思微微一转,便拉好衣服的拉链,说:“那就走吧。”临近出门,程郁又道:“你又换衣服了,别又忘了带钥匙。”
吴蔚然一拍口袋,恍然惊觉,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一边翻找一边说:“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今天晚上得加班,回来估计半夜了,如果不带钥匙吵你起来开门,你不得把我吃了。”
他说着,已经找到钥匙转身出来,两人锁门,边走边说话。程郁笑道:“你把我说成什么了,我是那种人吗?我还能闷头大睡,把你关在雪夜里一整晚不成?”
“那可说不准。”吴蔚然把钥匙在手里上下抛着,道:“上回你两句话都把我给骂昏头了。”
程郁扭头斜他一眼,没吱声,吴蔚然又说:“我长这么大可没人这么骂过我。”
程郁嗤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演霸道总裁电视剧呢?”
“你瞧,你现在又在说我。”吴蔚然笑盈盈地说。
程郁看见他这个模样就好笑,他反问道:“哦,是我错了,你的确是年轻有为的大领导,我没尊敬你,领导不会记恨我吧?”
两个人拌着嘴便走到厂房门前,程郁摆摆手,道:“这会儿是真的跟领导拜拜了。”
吴蔚然也冲他挥挥手,眼见着程郁的声音在雪天里看不清了,这才往办公楼里走去。走进暖气十足的办公楼大厅,吴蔚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都笑得僵了。跟程郁在一起说话玩乐好像总会笑,程郁是个有趣的人。
程郁到了车间里,下午上班的时间总是漫长些,今日下着雪,又没有日头供他们坐在外边晒太阳,一群人就只好坐在工房里。
机床车间的好处就是这样,临近年末,车间里就没什么活儿干了,大多数时间都在消耗时间。很多工人都趁着早晨把该做的事做完,下午就去做别的事。
年前考勤查得严,车间里剩下的人要多一些,放做平日,这样漫长而闲散的下午,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溜号。
一群人坐在一起,有男有女,总得有合适的话题开始聊,来来回回,最合适的就是云城的各种民生问题。
“前几天去买菜,都涨价了,两棵葱的钱顶得上我闺女的一根冰棍儿了。”
“你怕什么,你闺女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们夫妻俩的压力起码要降一半。”
“咱们云城到底是小地方,都是小菜店说什么是什么。我听说这两年市里已经招标了,大型商超明年就要开建。有了全国连锁的大超市来跟他们抢生意,很快就能稳住物价,他们也没法再抬了。”
“市里的招标是真的啊?我还当是开玩笑,哪能征得到市中心的地,住在市中心的人不要活啦?”
“当然,年后就开工了,而且这次是在咱们北城这边开工,市里要带动北城工业区,想方设法也得开工动土,再说了,又不是不给他们拆迁款。”
“是北城吗?北城区也能等到这么一天,太不容易了。具体哪片儿听说了没有啊?”
“据说是解放路靠近六中的那一片。”说这话的是孟瑞,她丈夫是做石料生意的,对工程状况都非常了解,她说完这话,又不禁感慨道:“哟,那以后这房建起来还是学区房,那可更值钱了。”
房子的事情总能触动大家的神经,话题很快被炒了起来,激烈讨论时,突然有人说:“听说李师傅家的孙老师就在六中当老师啊,李师傅家是不是也住在六中家属院?”
话题突然落在李一波身上,李一波自己都愣了一瞬,而后才不太自然地拍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嗐,那也不是我们的房,我们是住在岳母一家呢。”
孟瑞对车间里的东家长李家短都很了解,她闻言笑道:“李师傅这说的是什么话,谁不知道孙老师是独女,岳父又去得早,家里以后有什么总归都是孙老师和李师傅您俩的。”她说完,又故意道:“我可先说好了,以后李师傅发达了,别忘了咱们这些几十年的老同事。”
李一波难以招架,随口应付两句便趁机离开工房,即便如此,身后的同事们仍然止不住地打趣。程郁环顾四周,只觉得众人脸上的表情各有精彩,有的人是真心在开李一波的玩笑,而有的人目光里则夹杂着嫉妒和渴望,甚至更有一些人,看起来很是不忿。
谁都知道拆迁背后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这样的事情落在李一波身上,车间里的人情感就更复杂。
程郁也是在这时候才发觉车间众人对李一波微妙的态度,李一波的业务自然是没得说,但他平时几乎不参与车间里的逗趣聊天。今天破天荒参加一回,话题绕来绕去落在他身上,反倒把车间里原本平静之下的暗涌给摆到台面上来了。
最终这事还是孟瑞出来打圆场,说:“哎呀,现在说这些都还早着呢,市里也是才拿到地,至于什么时候招标,什么时候动工,那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下了班程郁去食堂买了几个馒头,食堂管早饭和午饭,晚饭只卖一些主食外带,因着都是早晨和晚上剩下的,价格会便宜些。
他拎着馒头,又去家属区后边的街上买了些新鲜的菜,外带一些已经腌好的大头菜,这才晃晃悠悠往宿舍走。
程郁把馒头放进碗里扣着,以免凉了,然后飞快地炒了两个菜,自己坐在沙发前吃着。大头菜脆生,嚼着嘎嘣嘎嘣响,是安静的宿舍里唯一的声响。
程郁觉得宿舍里太安静了,不说电视电脑,起码应该有个时钟。他一边吃饭一边左顾右盼,想着宿舍里还缺什么少什么,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置办一些。
来到云城两个月,这里好像渐渐成为程郁要长久待下去的地方。他来的时候茫然而狼狈,寻到这样一个包吃包住还有工资的工厂招人,恰好还是自己学过的工种,原本只想着能够落脚便好。短短两个月过去,程郁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