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暑期,海城的旅游业也进入旺季,街上的游人明显变多了,这是海城的一条老街,据说始建于宋朝,在明朝发扬光大,海运行业繁盛的时候,这里是沿海重镇,街上的繁华不输今天。现在这条街被改建成典型的旅行商业街,街道两边尽是一些卖特产的小店,无非是些茶叶、药材、瓷器、玉饰之类的东西。
程郁跟吴蔚然从街道入口往里边逛,程郁望着街道两边的小店,颇有些遗憾地说:“前些年海城市把这条街作为重点整治建设的景区,重新规划了,包括刚才入口的简介上写的什么宋朝明朝的事儿,都是在县志史书上搜罗了一些重新弄的。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回,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一回,我爸带我到海城找我妈,那时候从城郊进城的大巴车就停在这条街对面,下车以后等了好久我妈也没来,我爸就在这条街入口的小商店给我买了根冰棍,那会儿房子建得没这么好,但是卖什么的都有,对我来说真是开了眼了。”
吴蔚然便也在旁边的商店里给程郁买了根冰棍,说:“那我也请你吃冰棍。”
程郁嘬着甜丝丝的冰棍,眯着眼睛长舒一口气,“吴蔚然,你可真贴心。”
吴蔚然便问他:“那我买的冰棍,跟你爸买的冰棍,哪个甜?”
程郁斜他一眼,说:“现在做冰棍的技术比以前强多了,这根本没法比。”
吴蔚然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跟你记忆里的味道一样甜之类的话,程郁,你怎么一句好听话也不会说?”
程郁歪着脑袋对吴蔚然说:“我成绩不好,读书的时候语文学得最差了,每回写作文都不及格,我说不出来这种话。”
吴蔚然哈哈大笑,又问程郁:“那你什么学得好?”
程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老实地跟吴蔚然说:“我什么都学得不好,我就不爱读书,也没那个天赋。”说到这里,程郁觉得有点丢脸,毕竟面前是人人都说他非常优秀的吴蔚然,他又连忙给自己找补:“但我打牌很厉害,说明我智商没问题,读书不行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吴蔚然笑得撑着膝盖咳嗽,程郁站在一旁尴尬又恼怒地问:“就这么好笑吗?”
吴蔚然笑了好半天才站起身,认真地点点头,说:“嗯,好笑。”程郁气得满脸涨红,吴蔚然又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笑。”
他们两人笑过了,又走走停停地继续逛,逛到街道的另一头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程郁和吴蔚然便随便选了一家饭馆,他们坐在临街的位置,倒不是为了情趣,这会儿正值正午,坐在临街窗边的位置,阳光毫不留情地洒进来,晒得两人直皱眉,只是这饭店其他的位置都接待了旅游团,实在没有可供两人坐的小桌了。
程郁左顾右盼都觉得不舒服,又拉着吴蔚然换了两家店,直到换进一家店面很小,看起来不足以承担大规模的游客接待的小店,这才满意地坐下。
程郁擦擦额上的汗,说:“到了吃饭的时候、出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云城也挺好的,在海城人实在是太多了。”
吴蔚然给他倒了杯水,说:“情有可原,旅行团都是提前订好的,咱们这样漫无目的地逛,撞着他们,当然不方便了,但总得来说在海城还是比云城方便很多了。”
程郁坐了一会儿,喝了水消了汗,隔着餐桌把脸凑到吴蔚然那边,说:“喂,吴蔚然。”
吴蔚然抬眼,问:“怎么了?”
程郁犹犹豫豫地说:“我成绩不行也不光是不喜欢的缘故,是因为我到福利院以后就转学了,海城市的学校学得东西太难了,我都没学过,我是基础打得不好,你懂吧。”
吴蔚然又笑出声来,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是不是觉得在我跟前丢脸了。”
程郁皱皱鼻子,不满地说:“我是跟你说真心话,这些我以前都没跟别人说过,你别总是笑了。”
吴蔚然正经起来,说:“真的没跟别人说过吗?”
程郁的手指绞在一起,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低着头说:“当然是真的,福利院里每个小孩背后都有很多不太愉快的往事,有句话怎么说的,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我们交换,就有了两种思想,在福利院也是一样,你有悲惨往事,我有悲惨往事,我们交换,就有了两个悲惨往事,没人想在自己已经够惨的情况下再多管别人的事,所以福利院里没人会说,也没人会听。”
吴蔚然便说:“那以后都跟我说,不光说以前的事情,以后咱们俩遇到的都会是开心的事情,也都跟我说。”
程郁斜睨吴蔚然一眼,说:“你还说我,我看你总会说好听话,油嘴滑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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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和吴蔚然逛了两天的海城,正在想接下来什么时候约见戚晓寒比较合适时,吴蔚然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蔚然,妈妈来海城了,你方不方便跟妈妈见面?”
听说是吴蔚然的妈妈来了,程郁便识趣地主动表示刚好前一天听说翟宁宁想见自己,就不耽误吴蔚然时间了。
程郁走得很快,吴蔚然还没来得及挽留他,程郁就已经坐上车离开了。吴蔚然心想,程郁说的也不对,在海城出门明明就很方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就连追都追不上程郁了。转而又想,还是那天早晨的电话让程郁放在心里了,他虽然不说,心里却总是在意。
吴蔚然没办法,只能孤身一人来到跟母亲约定的地点见面,吴蔚然跟母亲范春荣见面的时候并不多,相处时间最长的时候就是吴蔚然上高中的时候,过后他们各自忙于读书工作,平时联系不频繁,见面也不频繁。
但范春荣是很以这个儿子为荣的,吴蔚然长得帅、成绩好,工作不错,前程也堪称不愁,自己没费什么心就能培养出这样一表人才的儿子,对范春荣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现在范春荣还有两年就能退休,丈夫和自己的资历也终于熬到能有一个体面舒心的晚年的阶段,范春荣唯一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幸福生活,现在听说儿子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范春荣忙不迭地就赶赴海城,准备问个究竟。
范春荣是跟同事交换了出差的机会来的,像她这样上了年纪有资历又有级别的干部,一般情况下不会安排这种级别的出差,但范春荣一心扑在吴蔚然身上,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下了火车,连行李都来不及放下,就直奔海城电大而来。
在海城电大门前碰到以前在云城时熟悉的同事,问了之后范春荣这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好几天没在电大出现了。范春荣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想着儿子说不定是忙着谈恋爱,才翘了培训的课程,但心里总是惴惴,提醒着她这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范春荣从没有把吴蔚然对拿条短信的解释当真,虽然不常跟儿子待在一起,但是范春荣心里清楚儿子不是这种人,他不会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否则这些年缠着儿子不放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早有炫耀的资本,何至于等到今天,再开个没头没尾的玩笑。
吴蔚然匆匆赶到跟母亲约定的地点,是个饭店,母亲见了他,热情地招呼:“哟,最近怎么瘦了,精神看着也没过年那会儿好,快点些爱吃的,今天妈请客。”
吴蔚然其实已经跟程郁吃过了,但是想到自己如果开口,就会遭到无休无止的盘问,只好硬着头皮点了几道菜,母子二人对坐,范春荣一直盯着吴蔚然看,看得他心里紧张。
“儿子,你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怎么没来啊?不是说在一起了吗?”
好半天,范春荣终于开口发问,吴蔚然早有准备,就知道她突然来到海城一定是问这事,便说:“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您怎么还这么认真。”
范春荣笑了,说:“你有什么事能瞒过妈妈,我来之前先去了海城电大找你,结果跟你一起来出差的人说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是不是跟人约会去了,妈就是着急,问问,不让妈见面也行,你俩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总能跟妈妈透个底吧。”
吴蔚然无言地望着坐在对面的母亲,范春荣却仍旧喜滋滋地计划:“你说你现在也这个年纪了,要是你俩处得不错,那该准备就得准备了呀,你不知道,江城今年下半年的酒店,所有好日子都已经订满了,这些事你都得提前跟妈妈说,妈妈才好考虑的。你们年轻人不要只顾着卿卿我我谈恋爱,到时候该结婚该办事了,才手忙脚乱,发现什么都没准备。”
吴蔚然望着兴奋的范春荣,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说:“先吃饭吧,妈,有什么事吃完饭了再说。”
第八十八章
范春荣多看了吴蔚然几眼,凭着她对儿子的了解,她已经确定的确儿子那里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心中心急如焚,但既然儿子已经表示要吃完饭以后再说,范春荣就不能将焦虑流于表面,免得打乱儿子的节奏。
一顿饭吃得他们都心事重重,吴蔚然已经吃过了,稍微吃了些就放下筷子,只一直抱着茶杯喝水,以此压过心头的紧张。
范春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几十年的工作中又在宦海浮沉,是江城少有的女干部,范春荣一直处在一个竞争激烈、明争暗斗的环境中,这让她极为擅长把握人心,也很擅长掩饰情绪。相比之下,她年轻的儿子则浮躁得多。这是经验使然,也是因为吴蔚然心里的确有事,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