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简大人向后一瞧,正正好看见小夫妻两个黏黏呼呼的样子,一点子怒意也散了一半,瞧着卫枢顺眼许多。
“听说前阵子,因着一个姨娘,阿祯在府里行事不妥?”他坐在桌案后,理了理袍角,率先开口。看似教训女儿的话,却带着些以退为进地压迫。
“并非如此,是小婿未曾约束好家中,使得奸人把手伸进了府中,平白污蔑了阿祯。原先的错误的的确确存在,请您责罚。”卫枢极坦荡地从椅上起身,俯身恭谨地向简大人施了一礼。
这般翩翩君子的做派,衬得今日着身的一席宽袍,都多了些魏晋的风流。
“爹爹,我也有错,是我轻易被人利用,自个儿钻进了别人的圈套。”简祯小小声替队友解释。
简大人呼吸一顿,他家的傻姑娘呀,自家爹爹出马替她找回场子,她却轻易地拆了老爹的台。
“哼。”简大人拿出了大理寺卿的气派,打算为着女儿不依不饶,“我能责罚你什么,不过是盼着阿祯再也不受委屈罢了。”
“小婿在此立誓,绝不会再发生此事。”卫枢正色,一字一句地把许诺道出,深思熟虑许久的样子。
简祯配合地在一旁点头,她会在平宁侯府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就算卫枢不靠谱,也会凭借自己的经营过得很好。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简大人看着自家胳膊肘朝外拐的宝贝女儿,再瞅瞅风姿皎然的女婿,终究是无奈地松松手,把这篇揭过去不提。
但是……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婿话中的信息,“你说有人插手了侯府内宅?”
祸不及妻儿,是何人如此歹毒?
卫枢瞧了一眼妻子,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听。
简祯不想做闭目塞听的深宅妇人,当即正襟危坐,表示自己要听。
卫枢颇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妻子素来是养在黄金屋里的娇娇小姐,从不关心这些事情。但他无意对妻子隐瞒,当即条理分明的把整件事抽丝剥茧。
“去岁冬日,我照例监制西北军械,其中,神机弩,火统等一众火器,皆是密而不宣,分部交由匠人制作,彼此之间严禁往来。”
“只太子一脉的兵部侍郎杨令仪,屡次犯禁,妄图掌握制备技艺。被我几次三番的回绝之后,他幕后的主子忿忿不平,寻至湖州,找到了一户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狗男人偷窥情敌被当场抓包
都让开,我先笑为敬!!!
第17章 离经与叛道
“正是薛氏的表哥宋清扬,其人来京后,经受指使,□□后院,下毒害死林氏,在府上上演了一出闹剧。”
“不想,他们还有意寻夫人背锅,欲挑起简卫两家争斗,是我失察,对不住夫人。”
卫枢原本的语调像是被冰淬过,冷冷地让人发寒,只这一句,颇怀着歉意,侧目望着她。
简祯恍然,原身死去,竟然还有太子的插手?
简大人本悠悠地捏着自己一把美髯,听得卫枢讲完,气得生生把胡须掐断了几根。
他端起瓷杯饮了一口,努力顺平心气,语调沉沉:“太子大了,翅膀也硬了,我等老臣有督教储君之责,该让他长长记性。”
“小婿此去雍州,在西北边军里头清理出不少钉子,明日朝会奏明陛下,想必岳丈的大理寺会多出些犯人,劳您费心。”
“哈哈哈。”简大人开口大笑,“卫仲道,你年纪虽轻,但论老奸巨猾,老夫都比不上你。”
他顿了顿,又道:“为陛下清理乱臣,是我大理寺的本分。”
“小婿并非是为了剪除太子羽翼,只是觉得太子应当有更好的人选。虽说皇后无子,但陛下的大明宫里不缺端方仁厚的孩子,能者居之,古今同理。”卫枢垂眸,极平静地陈述。
简大人睁圆了眼睛,一下子起身按住女婿的衣袖,“我不过是让他吃个教训,你竟想动摇东宫?”
卫枢像个古板的执法者,没什么波动:“是,王侯将相,各凭本事。太子既犯了错,也要承担代价。”
“仲道呀仲道,我真是小瞧了你,原以为你是治世的能臣,却不想,你却一心想捅破天去。”
“天下之兴亡,不在一家一姓,而在庶民苍生。我所碌碌,也从来不是为陛下卖命。”
简大人有些颓然地松了手,喃喃道:“天下兴亡……一家一姓……”
良久,他喟然长叹。
“仲道,你很好。”
“我在官场汲汲营营多年,不知不觉便沾染了奴性,把自个的路越走越窄。”
“你去做吧,我必倾力相助。圣人言,朝闻道,夕可死矣。史册之上的忠奸贤愚,留叫后人评说。”
辰时初,天光渐盛,乾元殿上的琉璃瓦居高临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远处的宫殿鳞次栉比,直与天际连成一色,盘盘囷囷,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百官沿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大朝会的殿上,满朝朱紫之色。
嘉元帝端居于九阶之上,衮服曳地,眼袋虚浮,目光隐在九瑬冠冕之下,让人瞧不真切。
这位陛下少年登基,沉迷修道享乐,不见奋六世之余烈,未曾振长策而御宇内。因着过度放任自身好恶,后宫的一众美人之间免不了勾心斗角,穆皇后又是个不管事的,故而如齐王这般没了亲娘,母族又没落的孩子,生存艰难。
但是齐王那个小可怜儿还未曾被卫枢留意到,他正一心蓄力,为着自家娇妻报仇。
朝会冗长无趣,半数老臣老神在在地垂着手,听着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溜号,大家都心知肚明,拿在朝会上讲的事,多半整个燕京城都已风闻,没得什么稀奇。
“臣有本奏。”前排清朗的男声让不少水朝会的老狐狸精神一震,各怀心思地搬好了小板凳,看着卫侯爷跨出朝列,躬身朝着玉阶施礼。
卫枢与众目睽睽之中面不改色,眸光一派清正的落在笏板前方,语调清晰:“陛下,臣自西北回京后,甚为忧心,恨不能为陛下分担。在西北边军之中,臣奉旨私访,共逮捕奸细十余人,其中不乏要职。事关重大,只得交由陛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