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今儿这顿午饭,王氏作为长媳原该是来老宅帮忙的。但老宅的人既然不提,李满囤也乐得装不知道。然后吃饭时随便给加个菜就算了。这样族人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李高地听说是谢家大爷送的酒,立时就让于氏开了封。结果酒刚倒进碗里,他瞧见那酒的颜色,橙亮透清,却又不让倒了。
端起碗,李高地不过尝了一口,便又让于氏给三个儿子都倒一点尝尝,下剩的依旧收起来,留着正月初二待女婿和初五请客待亲戚用。
于氏给三个儿子一人只倒了三口酒的分量然后就收了酒坛子。
谢家送的酒,于氏不喝也能知道是好东西。好东西,自然要留着年下走亲戚时撑台面用了。
李满囤瞧于氏倒自己送来的酒,也是给自己的最少,李满仓其次,李满园最多,也是服气––不管他送多少东西,她后娘这辈子都不会舍得给他吃用。
李满囤尝了一口谢大爷送的酒,入口便觉香醇厚实,远非他在四海楼买的100文一坛五斤的水酒所能比。
无师自通的,李满囤便认定这才是好酒。
“爹,”李满囤问李高地:“送酒的管家说这酒叫黄酒。”
“爹,你知道这酒吗?”
李高地摇头:“咱们庄户人家,平常哪里喝得起酒?”
“即便逢年过节,喝上两口也有限。”
“不过,这黄酒肯定是好酒。”
“竟没一点苦味!”
一起尝了酒,李高地又瞧了点心和糖果。眼见点心都是蝴蝶形状,上面还撒了晶透的白糖糖粒,李高地便就知道这点心贵重,非一般市卖的桃酥可比。
眼瞅见是城里点心铺都没有的新奇物什,李高地便以马上吃饭为由让于氏把蝴蝶酥和花生糖都收了起来。
李满园看着于氏收点心,心底盘算如何跟他娘讨要。
他儿子李贵富虽然也馋,但近来见多了他娘的眼泪倒是长进不少,当下只拉着自己的妹妹李金凤然后强硬地让她扭过头来看自己。
李玉凤也在一旁看着于氏把两样点心收进柜子,心中失望——这稀罕点心眼瞅着是没她的份儿了。她奶私下分点心一向是只给男孙。
李贵雨瞧见李玉凤盯着点心包的饥渴眼神,心里暗恨妹子不够争气。
若玉凤知道好歹,李贵雨暗想:这时候自当在厨房给娘帮忙才是。现却跟根柱子似的杵在这儿等吃点心,没得叫大房的人笑话。
推推李玉凤的胳膊,李贵雨提醒道:“大妹,你把咸鸭蛋给娘送过去。”
年前鸭蛋涨价的消息,郭氏也听说了。据说,鸭蛋涨价的根源就是咸鸭蛋。
城里酱菜铺子里拿盐腌过的咸鸭蛋一只就卖五文钱––别嫌贵,这还是便宜的。同样的鸭蛋,在四海楼,一个切成六瓣,装进白瓷碟,就是十五文一碟。
看着大房拿来的十个咸鸭蛋,郭氏想了想,收起了七个,只留了三个给今天吃。
干老了活的郭氏,按住鸭蛋,拿刀比划了两下,就知道得竖切。不过,在一刀切下的瞬间,郭氏看到蛋壳上溢出的黄色液体,还是唬了一跳––她切了个生蛋?
下意识地缩回手,郭氏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汁液,却品到一股油味。
透过刀缝仔细看,鸭蛋蛋白却是凝固实的。郭氏禁不住怀疑:难道是没煮熟?
摇摇头,郭氏顺着刀缝补了一菜刀,蛋立刻分成两半,于是郭氏瞧到了两个似天上日头一样红火出油的蛋黄。
不怪这蛋能卖五文,郭氏心说:这鸭蛋原就较鸡蛋个大,经腌制后,蛋黄又有这个色面,装碟做菜确是一等一的体面。
三个蛋十八瓣,郭氏一碟装了八瓣,一碟装了十瓣。十瓣的给男桌,八瓣的给女桌。
收起来的七个蛋,郭氏今儿可舍不得吃,她得留着正月初二招待回娘家的大姑小姑以及初五招待亲戚用。
为了今儿这顿午饭,郭氏也是下了工夫,她准备了腊肉、猪耳朵、粉皮、红烧肉、红烧鱼、白切羊肉、同心财余、羊汤这八个菜,然后又包了羊肉白菜和猪肉白菜两种馅儿的饺子,现又加了一碟咸鸭蛋,正好凑了个四冷四热一汤两点心的齐整席面儿。
李高地家这顿团圆饭吃得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一来,李高地的三个儿子,三房人,今年家家都赚了钱,家家都在城里置了房,李高地心里高兴,三个儿子的日子都过起来了;二来,三房人都有自己明年的打算和希望,大房,不用说,就等着生儿子了,二房,则是希望明年供孩子进城念书,就是三房,也是希望明年也搬出去住,自己当家做主,想买人的买人,想打井的打井;三来,今儿过年啊。谁会在过年时想烦心事,然后从年尾愁到年头?新的一年,就是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第79章 不速之客
午饭后, 李满囤一家从老宅告辞出来慢慢地往家走。临近家门的时候, 红枣瞧到家门口停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马,这年头可是稀罕物。红枣见那两匹拉车的枣红马, 虽不及前世电视上奥运马术比赛骑手们的马神骏,但较她在动物园花五十块就能骑着跑一圈的马则是精神太多。
李满囤认识的人中,能坐上马车的只有一个––果不其然, 马车后绕出三个人中,当中的一个,正是谢家大爷谢子安。
谢子安的左手边有个和李贵雨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右侧身后则立着谢福。
谢子安和那个男孩子都裹着长及脚面的皮毛披风。黑色披风上的风毛长有两寸,即便现在风中凌乱着也凌乱得富贵奢华。
谢子安已经在门前立了一刻。他因见谢福迟迟叫不开门, 便知家中没人。真叹来的不巧呢,可巧李满囤家来了。
谢子安对此自是心生欢喜。他觉得他们谢家和李家缘分不浅。
旁边立着的谢福看到迎面走来穿着羊皮大氅的李满囤则是一皱眉。
谢福作为管家, 刚给府中所有下仆发了年例。其中, 府里几个专跟爷们出行的马车夫作为府里的颜面担当都给发了族新的羊皮大氅。
转脸瞧见今儿车夫徐宁的衣裳,谢福急得额角青筋直跳——真是怕啥来啥!徐宁今儿穿的大氅和他家大爷的访客完全一模一样不说, 连头上的帽子和脚上的靴子都是如出一辙。
想着一会儿两下里碰面的尴尬, 谢福一把拧住徐宁的手腕低声喝道:“你,赶紧的上车藏着,别出声。”
徐宁不知就里,但他素畏谢福,当下竟是一声不出藏进了马车车厢。
故而李满囤一家竟无人知道谢子安还有个车夫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