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啊!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
“十一了啊,说亲了没?”
来上面的红枣……
她爷这是喝多了吧?红枣心说:不然不能把谢大爷当成她二爷爷随便的扯闲篇。而谢大爷,估计喝得也不少,不然不会她爷问啥就答啥,都不带打愣的!
抬头再看看跑到次席上敬酒结果却为一众兄弟子侄拉住灌酒的李满囤,红枣无奈地摇摇头:原来,她爹才是喝得最多的那个!
今儿是李满囤生平最得意的一天,比先前建房上梁还要得意!故而李满囤今儿喝酒也喝得比去年上梁还要爽快。
今儿首席因有谢子安这个贵客在,次席的子侄们并不敢来闹酒,故而李满囤就自己跑到了次席去敬酒,然后便就被次席上的兄弟子侄们抓住了反敬——连李满园在内,现几房兄弟子侄都佩服死李满囤的本事了,当下好话都跟不要钱的往他身上倒,哄得他比他那受了谢子安敬酒的爹还要飘忽!
红枣原不想管她爹喝酒的事,毕竟她爹盼儿子盼了太多年,但因想着刚何稳婆说过这酒要悠着喝的话,红枣便在面上好后跑到次席上闹得最凶的李满园和李贵银跟前说道:“三叔,贵银哥,面来了,赶紧地趁热吃,不然一会儿面糊了,就不好吃了!”
然后又拉李满囤的衣裳劝道:“爹,弟弟的洗三面来了,您也赶紧地来吃。酒留着一会儿再喝!”
谢子安眼角瞟着身边李满囤踉跄回来吃面的脚步,嘴里只道:“还没呢!我这儿子的亲事可不容易说!”
“啥?”李高地愣住了,不信道:“咋不容易?这雉水城有闺女的人家哪个不想和你结亲?”
“呵,”谢子安自嘲笑道:“伯父你又说笑。这一般人家的闺女可舍不得嫁到我家来!”
“嗯?”李高地觉得自己脑筋转不动了,他上下打量谢子安想辨别话里的真假。
“真是如此,”谢子安给自己辩白道:“伯父,您别不信。要不俗话咋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呢?”
李高地点头——这话他自己也常说。
“我家虽然人口不多,但我有十二个叔叔。”
“十二个,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叔叔。其中每个叔叔各有二三四五六七个儿子,然后他们的儿子,我的堂兄弟们又再各有一二三四个儿子,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李高地地下巴砸地上了——李高地知道谢家人口多,但却不知道竟然这么多!
多得他数数都数不过来了!
谢子安接着说道:“现伯父你知道了,我家光一年四节再外加生日寿辰,婚嫁生子,光走礼就要走多少了!”
李高地点头叹道:“听你这么一说,确是很不容易!”
走礼是门大学问。虽说都有常例,但实际走礼还是得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做加减,没有真的一碗水端平的道理——若真是如此,那年节也就不用相互走礼了!
“这才是送礼一样,似其他田亩地租,店铺生意,农庄房屋,牲畜人口,赋税徭役,都得管着!”
“这听着比我们村里长管得还多!”李高地想一想,立刻又改口道:“不,不,你家叫半城,那敢情真是管着半个城呢!”
谢子安无奈笑道:“伯父,所以我家这个儿媳妇不好找!首先得找个能干人吧?而且还得能写会算!”
“这男孩识字的倒是多,但女孩识字,”李高地摇头:“倒是没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刚扒完一碗面的李满囤插口道:“我家红枣就能读书写字!”
脑子被酒精烧得滚烫亢奋,现李满囤极想寻个事吹嘘吹嘘,膨胀膨胀,显示一下他的能耐。
李满囤刚旁听到谢子安和他爹说女孩儿读书,都没听清原委就胡乱地来插话炫耀他闺女红枣认字!
谢子安是难得的贵客。先前因为李高地和他扯闲篇,其他人不好干坐,便就三三两两随意聊些家常,但心思其实都还挂在谢子安话里,准备随时接篇。
现听到李满囤突然说红枣识字,一桌默默旁听谢子安和人说话的人都颇为惊疑地抬起了头,然后便看到谢子安脸上带着醉意的浅笑。
“呵,”谢子安漫不经心的笑了:“我家儿媳妇可不只要能读书写字,还得会算账!”
“我家红枣当然会算账,她不用算盘都能算的很快,很快,比所有人都快!”
“会算也不成,”谢子安故意大声道:“我家儿媳妇还得知晓人情事故,礼尚往来,婚丧嫁娶,一应事务。”
“这些,你家红枣会吗?”
李满囤……
眼见谢子安和李满屯抬杠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引得次席的人都瞧过来了,李春山便决定不能干看着,得管管——闲话扯啥都好,就是不能扯闺女的名节。
现谢大爷一口一个“我家儿媳妇得会啥啥”,而满囤一一对回“我家红枣会啥啥”——这叫人听了可是要误会在议亲?
李春山看向李高地,想让李高地管——毕竟这儿子女儿的话题原都是他扯闲篇给扯起来的。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李春山心想:由他出面打个哈哈揭了此事最合适。
不想李春山看到的却是他弟眼望着自己的两个手念叨:“红枣七岁,谢大爷儿子十一岁,这就大红枣四岁。红枣属老鼠,谢大爷儿子大她四岁,那么鼠前面是猪,猪前面是狗,鸡,猴。这谢大爷儿子就是属猴。”
“猴和老鼠,婚姻配吗?配吗?这事儿我得问问我家里的!”
李春山……
他弟是指望不上了,李春山无奈,然后便又听到谢子安的轻笑:“所以,你家红枣不行!”
“咋不行?”李满囤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我家红枣年岁还小,等她大了,经历多了,自然就会了!”
“那也不行,我家习俗和你们家不大一样,红枣即便通晓了你们家习俗,也与我家无益!”
李满囤……
“不过,”谢子安皱着眉头,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话锋一转道:“如果你舍得现在就把红枣嫁到我家,让她受我家学习教养,如此十年之后,倒是能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