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李满囤果然进了城,然后至晚方回。
“这能抬重物走十几里地的肩夫果不好寻!”晚饭桌上,李满囤如此开言道:“幸而有朱中人帮忙,给我寻了城里专给人出殡抬杠的杠夫,方才算是解了我这个难题。”
出殡抬杠,那不是给死人抬棺材吗?红枣惊呆了,含着一口饭呆滞地看着她爹,久久不能下咽。
“果真,”王氏却出言赞道:“这事儿还就得寻出殡的杠夫才能办!他们手稳,不会磕碰了这酸枝木的家什!”
后晌王氏可是看过这酸枝木的家什了也是赞不绝口。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王氏虽然不懂木头,也没伙计给解说,但因使久了家里原先的家什,现再细看红枣这套,不过多看了几眼便也看出了几分好处。
所以,红枣转看向她娘:为了这家什,你们就不介意请专业抬棺材的人来给她抬嫁妆?
说好的忌讳迷信呢?怎么突然就这么不讲究了?
“就是这话了!”李满囤高兴道:“亏我开始还有些想不通,觉得咱们办喜事,请家常帮人抬棺材的来帮忙,说起来不大好听。”
“结果朱中人劝我说这城里的白事喜事原都是同一帮子人,比如吹打,也是这样。城里人办事都请他们,也没见有啥忌讳!”
“如此,我就顺便把二十四和二十六的吹打班子也请好了……”
听李满囤如此一说,红枣思起前世社团老师说的古人一个曲子吹打一辈子的话,方才释然——她可是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的唯物主义者,当不能比她爹娘还迷信!
八月十一,李满囤头天请朱中人居中的肩夫头来了。
红枣看那肩夫身材壮实,肩膀微驮,脖子后侧长着个大肉瘤子便知这是个专业的搬家大牛——前世红枣看过老舍的《四世同堂》,知道解放前的资深窝脖,也就是肩夫都有这个瘤子标记。
想着当年老北京的窝脖都是活人搬家和死人出殡一肩扛,红枣便更加释然了。
去厨房打了四个蛋的蛋茶使四丫送进堂屋给肩夫头算做自己先前职业歧视的赔罪,红枣方才回东厢房干自己的事。
肩夫来看过要搬的五屋子家什后,和李满囤道:“李老爷,你这家什有些多。城里所有的杠夫全算上,也抬不了这许多。”
“如此,我只能尽量地安排人帮你把这最难抬的架子床、贵妃榻、衣橱、条案、大八仙桌几样抬了。”
“这架子床得八个人,贵妃榻四个人、衣橱一张四个人,两张也是八个人,条案的两个案橱和案桌得分开抬,如此便是六个人,大八仙桌四个人。”
“李老爷,那二十四那天早晌就连我在内来三十个人,每个人的工钱就照昨天说的一人两百文,然后再包两顿饱饭!”
“暧!”李满囤赶紧答应,然后又道:“但有一样,我家这是喜事。二十四、二十六两天,你们来事,还请穿得喜庆一点才好!”
“放心吧,李老爷,我们都是办老了事的,人人都有和吹打一样的送亲行头!”
一般出殡都在早晌,肩夫头心想:而这送嫁都在午晌后,故而赶上好日子,他们和吹打喜袍外面套孝服,一天挣两份钱都是常事!
送走肩夫头,李满囤回来发愁道:“我原想把这家什都请肩夫给包了去,但不想他们人手却是有限。只能出三十个人。”
能不有限吗?红枣心说:雉水这三里的小城搁前世就是个大点的小区而已,一天能死几个人?
能寻到三十个抬棺材的杠夫,已经很不少了,好嘛!
“这下剩的家什,只各种椅子就有十几张。这便就得三十来个人抬,然后再有炕桌、炕柜、书架、陈列架啥的,也都得有人抬。如此,仅家什这处,就还得竟就还差个好几十人。”
“而咱们一族才百十来人,男丁把咱爹和贵中都算上也抬不了这许多家什!”
“爹,”红枣思了一会儿道:“既然咱们架子床啥的都请了人,这其他家什也不必那在在聚聚的限定族人,我那两个庄子,青庄和梓庄有三百多的庄仆,想必能凑出百十人来,如此差不多也就够了!”
李满囤听着有理,然后便点头道:“不错,这家什得仔细抬,如此倒是用庄仆放心。”
“对了,似头面这样的精巧物什也是用庄仆放心,不然,若是丢了一两样,咱们的脸可就丢大了!”
不是李满囤不信任族人。这俗话说“人多手杂”,送嫁那天几百人的队伍,然后再加上路人的围观可保不准人人都是君子。
故此这值钱物件都得落实到专人头上看管才行。
对族人,李满囤即便好言嘱咐,但若对方不听,李满囤也没啥辙,而对庄仆,李满囤则可以直接下令——身契在他手上呢,没人敢不尽心。
第216章 妇人之见(八月十二)
午晌后李满囤招了余庄头来主院说使他去两个庄子寻田庄头和程庄头告知帮抬嫁妆的事。余庄头闻言自是没有二话。
眼见余庄头告辞要走,李满囤忽然又道:“对了余庄头,你知道哪里能买到丫头吗?红枣出门,我想给她陪嫁两个丫头。”
先前还在谢家的时候,余庄头就听说过谢家各房太太奶奶们跟前陪嫁们的体面,且前几天谢大奶奶来,他媳妇余曾氏又亲见了谢大奶奶近身伺候丫头和媳妇的穿戴,如此余庄头一听便强压着心底的狂喜竭力镇定问道:“老爷,四丫、五丫行吗?”
李满囤怔住,不解问道:“你弟他们能舍得?”
“老爷,”余庄头低头道:“这刚买来的人不知道根底,也不知小姐脾性,只怕小姐使唤起来不顺手。”
“四丫、五丫原是小姐使唤熟了的,使她们陪过去,小姐即便刚进谢家,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地没个说话的人。”
余庄头句句都为红枣打算,李满囤心中感念,当即点头道:“能四丫五丫陪过去,自是最好。如此,你今晚家去跟你弟他们也说一声才好。”
“若是家里人都愿意,你便再选两个合适的女孩子来主院接替四丫五丫。”
闻言余庄头自是满口答应。
八月十二一早余庄头果然领了一个十二岁和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来。红枣一见却是认识——是夏收麦场一起吼过打麦号子的桂香和红桃。
知晓四丫和五丫将跟自己去谢家,红枣颇为高兴——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团队作战相互守望总是比孤军奋战形影相吊来得容易。
都是从小一起玩的同龄孩子,红枣把桂香和红桃领到厨房交给四丫、五丫,也不用她再嘱咐什么,四个女孩便熟门熟路地说到了一处。
对于去谢家,四丫原就颇为向往,且那日又听了安琪春花两个丫头的闲聊,于是便更加的心驰神往了——头面、衣裳、吃席、看戏,每一样都是她从没经历过的新鲜奢华。
五丫年岁小些,有些舍不得家和爹娘,但听到四丫跟她说如果这回不给小姐做陪嫁,将来嫁出庄子就将会跟大姐、二姐、三姐一样再见不到爹娘,而跟着小姐则往后一年四节和老爷太太少爷生日都能家来,如此五丫便就也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