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倒是在去谢家吃席的时候看到不少妇人穿大红裙。她看着眼热,也想做条来穿。
不过家来后,王氏搬出家里的大红绸缎几回就又放回去了几回——王氏就担心男人以为她举止轻浮、不庄重。
毕竟周围都没人穿这么鲜艳的裙子。
王氏没想到女儿会给她做条大红裙,心里正自欢喜,听到男人的话,这脸上的笑便有些僵。
果然!
红枣可不爱听她爹说她娘岁数大。
她娘才二十九岁,红枣心说:还是二字头,怎么搁她爹口里就成了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连大红也不能穿?
她爹这思路,有毒!
“爹,”红枣笑道:“我听人说朝廷只三品以上大官的官服才用大红。而能坐到那个位置的,多是四十往上的人。”
“由此可见这大红色不止年青人能穿,上了年岁的人也能穿!”
王氏闻言不觉舒了一口气,心说可不是吗?上回她去谢家吃席,看到不少夫人,头发都那么白了还穿大红裙。
听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自己也想起来了。
“难怪,”李满囤跟红枣感叹:“前两天我去你家吃席,见到你太公公,可不就穿了一身红吗?”
“只我事后每每回想都是你太公公跟我说的话,竟就没留意这衣裳颜色的事。现听你一说,可不就想起来了!”
“明明你公公更年轻,酒席也是为他庆贺,但那天他却只穿了件青色素净袍子,可见这红袍子不是谁都能穿的。”
“噗——”谢尚忍不住又笑了,幸而这回没有喝茶。
红枣看了谢尚一眼,然后跟她爹点头道:“爹,您说的对,大红色尊贵,红官袍不是谁都能穿的,事实上这红裙子也是。不过,我娘是您正妻,却是配穿大红裙的!”
“她大红裙可以从十八岁穿到八十岁、一百岁!”
“这大红裙还有这个说法?”李满囤讶异道:“我这还是头回听说!”
红枣笑道:“我也是到了婆家,看到祖婆婆和叔奶奶们都穿大红裙方才知道!”
听说红枣的祖婆婆都穿红裙,李满囤再无疑义。
“家里的,”李满囤催促王氏道:“这袍裙既然是女婿和女儿给你做的,你还不赶紧试试?”
抖开大红洒金百褶裙,看到裙摆似水波里的骄阳一般荡漾铺开,王氏莫名觉得眼酸——曾几何时,她想过她有穿裙子,还是大红裙子的一天?
是人都有梦,王氏早年也发过梦——她没少畅想她嫁出山后衣食丰足、丈夫爱重、儿女双全的幸福生活。
只可惜王氏的梦想被无情的现实碾得粉碎,不过今天王氏觉得她好像又开始做梦了——她想穿着这大红裙子看她的儿女生孙子、外孙,孙子外孙叫她奶奶、外婆……
穿好“富贵长春”花缎面的灰鼠皮袍,王氏对着镜子又很抹了一点粉方才开门出屋……
贵中的衣包里就一个丝棉绸抱被、一个帽子、一个绣花围兜、一套棉袄棉裤、一套底衣和一双袜子。
“爹、娘,”红枣解释道:“我婆婆说小孩子火气大,贵中弟弟现还不能穿皮,所以就没做皮袄。”
“亲家母客气!”王氏道:“贵中见天在屋里炕上待着,可不是火气大嘛!”
看看最后两个包袱,红枣和李满囤道:“爹,这里面是给我爷和我奶的衣裳。你明儿去祠堂的时候,替我捎过去吧!”
“论理原该我自己去,只我担心我去了后,我爷客气要留饭,这长者赐,不敢辞的我还不好推,而我,”红枣撒娇道:“爹,我难得家来一趟,便只想在家跟您和娘两个人一处坐着吃饭说话!”
红枣几句话说得李满囤的心酸软成了一滩水。
男女大防。李满囤自红枣出门后只前两天去谢家吃席才得了一次和红枣私下说话吃饭的机会。现红枣难得家来,他自是不希望再有外人在——过去许多年,原本就只他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李满囤点头道:“红枣,东西给我,我帮你捎。”
看一眼谢尚,李满囤又道:“横竖你爷家今儿还有你小姑一家人在,你和尚儿去了,你奶忙着招待你们,都不得闲跟你姑说话!”
“噗——”红枣闻言也禁不住笑了,心说她爹也挺会圆场。
谢尚一旁看着也是高兴——他岳丈不强求他们一定去见岳祖父,这真是太好了!
饭后归家,李满囤把谢家送来的糕留下一半,另一半依旧交谢尚带回,以喻“高来高去”之意。
送走女儿女婿,李满囤和王氏道:“家里的,你在家带贵中,我把两个包袱给我爹送去!”
“现在就去?”王氏诧异道:“不是说明天捎去吗?”
“等明天就晚了!”李满囤笑道:“衣裳只有现在送去,方能赶上我爹明天祭祀穿。不然,我穿裘皮,我爹穿羊皮,没得让红枣被人议论。”
王氏一听立改口道:“那你快去吧,然后早些回来吃晚饭!”
“等等,”李满囤反倒不急了:“你等我先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对,对!”王氏反应过来,点头道:“你现穿这身去不合适!”
换回绸缎长袍,李满囤方提了两个衣裳包袱往村里来。
真是周围村庄的闺女们归宁返家的时候,李满囤一路走来自是遇到许多熟人。
于是但有人问“李老爷,你手里提的啥?”的时候,李满囤便会骄傲回道:“明儿不就是冬节了吗?我女儿女婿给她爷奶做了些衣裳托我给送去!”
而听得人也无不感叹:“呵,这两大包全是衣裳?这得多少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