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肯定道:“还是端午的时候,我便听红枣说谢太太快生了,日子就在这几天!”
“啥?”众人闻言都惊了,七嘴八舌地问王氏:“这什么时候的事?”
……
一时李满囤陪了谢子安进来。
女人们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一身天青色暗绣莲花纹锦袍的谢子安在李满囤地陪同下昂首阔步走进院瞬间都噤了声——人要衣装。换穿了锦袍的谢子安比去岁女人印象里只着秀才服饰的影像不知平添了多少的倜傥风流……
李桃花一眼不眨地看着谢子安步入堂屋,心里喃喃念叨:三十七岁,三十七岁,这谢老爷的三十七岁看着竟比她哥的十七岁还要脸嫩!
他哥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是真的!
见识了谢子安的风采,再看紧随其后的李氏族人,李桃花不觉叹气:这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谢子安一到,立就行抓周礼。女人们也都来到堂屋,站在男人们身后观礼。
红枣看他爹搁饭桌上铺了一块红布,然后把《三字经》、笔、墨、纸、砚、铜钱、金银錁子、算盘、点心、果子之类摆了一桌子。
谢子安看看桌子,接过谢福递来的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小方刻着狮子滚球的青玉印章笑道:“满囤兄,我给贵中添一样!”
说着话,谢子安便把那印章摆在了桌子的中央。
李满囤听朱中人说过城里有亲友给孩子抓周添物品的风俗,当下赶紧道谢。
李贵雨眼热地看着桌上的小狮子玉印,不觉深吸一口气——谢老爷又送李贵中一件贵物。
一岁的李贵中已经能坐能爬。
今儿李贵中穿一件云氏端午刚给的大红绸缎刺绣鲤鱼越龙门的肚兜不害臊地光屁股张腿坐在桌子中央,两只被肉挤成线的细长眼睛闪着光地看着面前的一堆物件。
李贵中的手首先伸向同样闪着光的金银锞子,一手抓了一把,李桃花立刻笑道:“左手金,右手银,天生富贵钱准用!”
李贵中看金錁子亮眼,抓着便要往嘴里送,王氏见状赶紧阻止,摆手告诉儿子道:“这可不能吃!”
正是看到新鲜都要抓起来拿嘴巴尝一尝的年岁,李贵中日常被王氏看管着,故而对王氏说的这句“不能吃”倒是颇为熟悉。
李贵中冲王氏讨好地笑了一笑,把手里的金银锞子都交给王氏不算,还把桌上下剩的金银錁子都往王氏面前推,嘴里还嘟哝着发出类似“收,收”的声音。
李桃花见状大喜,忍不住赞道:“我们贵中就是聪明孝顺。现就知道把钱都交给他娘收起来!”
红枣瞧得有趣,心说她弟行啊,这么小就知道钱要收好了!
谢尚看得也是一脸笑,心想他娘也给他生个这么好玩的弟弟就好了!
谢子安则一眼不眨地端详李贵中的相貌,看他眉上的小阴德纹,心说:这孩子的阴德纹和尚儿媳妇的阴德纹果是生的不同,这孩子享的是父母余德,而尚儿媳妇则是她自己的阴德。
李贵中抓完金银錁子后眼珠子四处转悠,这一回他看到了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小狮子滚球印章。
眼见李贵中抓过印章,李桃花刚要带头喊吉祥话,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这是啥、又要喊啥——一时间便张口结舌地呆愣住了。
谢子安眼见李贵中抓了自己的印章,便自己捧场鼓掌道:“天恩祖德,官运亨通!”
听谢子安如此一说,众人方才知道那个玉质小狮子其实是个官印,一时看李贵中的目光就有了不同——庄户人家的孩子抓周何时有过官印?偏李贵中抓周就有新科进士给送官印,而李贵中自己也抓到了,这便就应了“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这句大俗话。
贵中这孩子,在场众人多做如此想:能抓官印,将来必能做官!
作为亲爹,李满囤是当下所有人中最相信的。
别说,李满囤暗想:儿子将来做官这件事还真有可能。
他现有钱供儿子读书,而红枣婆家又是官家——他老李家真要是能出读书人,那一准是他儿子无疑!
一想到儿子将来最少也能中个秀才,李满囤当下就笑裂了嘴……
李贵中很想尝尝小狮子的滋味,但他还记着刚刚金银锞子的教训,并不立刻把印章往嘴里送——李贵中知道他娘正盯着他呢,他这一送手里的小狮子就会被他娘给要去。
李贵中抓着小狮子印章,两个眼睛却只看着他娘转。
李贵中想起她娘拿笔写字的时候就不大看他。于是李贵中便在桌上找到《三字经》、纸、毛笔递给王氏,意思让他娘读书写字去别再看着他。
屋里人可不知道李贵中这一番复杂的心路历程——他们只看到李贵中抓周抓了官印不算,还抓了书、纸、笔,不觉纷纷惊叹道:“读书上进,连中三元!”
“笔书锦绣,蟾宫折桂!”
……
孩子抓周,但凡能抓到金、银、官印、书、纸、笔这六样东西里的每一样都足以让父母欣慰自豪,而李贵中却一气抓了六样,这可把李满囤王氏夫妻两个人给乐坏了,就是李高地、李春山、李丰收等族人也是赞不绝口,戚戚与荣。
独于氏心里特别不高兴,心说现族人就已经叫继子给笼络过去了,要是这继孙子将来再做了官,这族里还有她子孙的位置吗?
李贵雨见状也是不平——当年他抓周也抓到了《千字文》。他没抓到官印的缘由只是家里没有官印给他抓而已,并不代表他将来不能做官。
想想,李贵雨走到谢尚身边搭讪道:“妹夫,你小时候抓周都抓了什么?”
谢尚闻言一呆,然后耳朵便有些泛红。
谢尚当年抓周因为其他十二房人的故意捣乱,只抓到了一把包了红绿糖纸的糖、一套足金镶宝的凤凰牡丹头面的顶心、一把花园子里现摘的芙蓉花、一个五彩斑斓的香包和一个玉石做的九连环——就没一件他娘先前苦口婆心教了他许久的正经物件。
为此谢尚小时候曾被族里孩子当面背后嘲笑了许久,简直不堪回首。
谢子安留意到谢尚的红耳朵,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上来自父亲的抚慰,谢尚心中温暖——虽然他抓周没抓到官印、书、笔,但这些年他爹娘一点都没嫌弃过他。
谢尚展颜笑道:“不过是些家常物什罢了,和贵中弟弟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