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赶紧抱搂住谢尚的肩安慰道:“尚儿,别哭,快别哭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谢尚情不自禁落下的眼泪,谢老太爷心里着实很不好受。
一众子孙里谢老太爷最中意最骄傲最疼宠的就是大孙子谢子安了。谢尚作为谢子安的儿子,天生跟谢子安一张脸,老太爷对他便就跟旁人不同——他拿谢尚当幼年谢子安亲自教养。
老太爷见不得谢尚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跟着也落了泪。
真是作孽啊!老太爷一边哭一边想:他都已经夭了一个长孙了,难不成还要再伤两个孙子的心?
这子远的后事,真的就只有过继这一个法子吗?
老太爷年岁大了,跟着伺候的老管家和显荣见状慌忙上前解劝,谢尚方才渐渐收住了泪。
“太爷爷,”谢尚拿帕子给老太爷擦脸道:“您别哭。我已经给我爹写好了信。一会儿就让人寄去。”
“信呢?”老太爷问:“拿过来给我瞧瞧!”
显荣连忙拿来炕桌上的信,老太爷瞧了一遍,点点头——但凡尚儿能写这封信,已是至诚至孝,不辜负他多年来花在他身上的心血。
老太爷撕拉一声把信撕成了两半,然后四半、八半、十六半,最后唤人道:“拿火盆来!”
谢尚……
看着白色的信纸在火苗的舔舐下化为灰烬,老太爷捻须道:“这事往后都别再提了。”
“尚儿,你爹和你爷那儿我写信去说,冬节开祠堂,我也当众说:等我走的时候,让你爹和你爷把你大伯的坟迁到我跟你奶的合葬墓前面,墓碑也刻上他的名字。这样后世子孙但凡给我烧一张纸,我就分你大伯半张。”
“如此你大伯在地下就不怕没人祭祀没钱花用了,而你跟你爹也不用分开了……”
“太爷爷,”谢尚感动得又要哭了……
“乖,可别再哭了。”谢老太爷抬手半搂住谢尚的肩吓唬道:“明儿过节,你眼睛要是这样肿着,可要怎么走到人前?”
“显荣,拿个镜子来给他照照!”
子远早夭的因是他,谢老太爷暗想:果也当是他——他自己的因果自当自己担,又何苦再拖累两个孙子,让他们替他还债?
谢尚终于不哭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道:“太爷爷,您先回去歇着吧。我没事,洗把脸就好!”
老太爷拉过谢尚的脸仔细看了一回道:“你这眼睛得用凉水敷……”
看着谢尚整吃了一砂锅厨房新煮的鱼片粥,老太爷方才回到自己的五福院。
谢子平父子看到老太爷进来赶紧都站起了身。
老太爷慈祥地抬手招呼道:“坐,都坐。子平,你文章做怎么样了?拿来我瞧瞧。”
对于能准确拿捏大孙子谢子安痛处的谢子平,老太爷的态度和早前一般无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太爷暗想:子平好心计,不言不语生出这个过继的主意,不说谢子安父子无计可施,就是连他都禁不住动心。
如此也算孺子可教了。
而尚儿的脾性也到了磨砺时候——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掉眼泪。官任上这么娇气可不行。
第二天中秋,谢尚的眼睛虽说消了肿,但因哭狠了,见光就疼,嗓子也哑着,家宴只得报说生火眼缺了席,宴席只红枣一个人去。
老太爷既担去了谢尚大伯的身后事,谢尚还是长房嫡长孙,红枣就得继续干好谢家这个宗妇。
对于不能撂挑子红枣不说没有遗憾——谢家的水太深。外面看似平静无波,祥和一片,但水底却不知隐藏了多少个核弹?
似这一次,一个给死了三十多年的人过继就差点拆了谢尚和她公婆的父子、母子亲情,给谢尚的情感伤害堪比核爆——愣是逼得一向好强的谢尚哭成傻逼。
这回算是有老太爷给力挽狂澜了,但下回呢?
坐在首席首座的宗妇椅上,红枣的目光从眼前一张张粉扑扑笑吟吟看似慈眉善目人蓄无害的笑脸上划过,心里想的却是下一个核弹会在哪里开炸?这几桌人里谁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怪不得俗话都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完全看不出一丝端倪的红枣不由地心生感叹:过去这些年她公婆能守住这份家业着实不容易,瞧谢家人这份不声不响的争产手段,比她奶那咋咋呼呼的明抢不知强了几百万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亏她以为她公做了翰林,就能背靠大树好乘凉,高枕无忧。
她真是太天真了!
散席回家,红枣看到谢尚躺在炕上,眼睛盖着拿细宣纸剪的浸泡过茶叶水的简易眼膜,便问显荣:“大爷吃过饭了吗?”
显荣:“回大奶奶,大爷用过饭了。”
红枣闻言放了心,近前推了谢尚一把道:“怎么刚吃完饭就躺下了。坐起来!”
谢尚昂着头顶着两个滴着水的眼膜坐起来。红枣看得好笑:“你眼又不肿了,还敷?”
谢尚沙哑道:“敷了眼睛清凉,疼就好些!”
唉,嗓子也哭哑了,不能多说话!
想着茶叶确有清凉的作用,红枣就不管了。她掏出手帕子替谢尚擦去眼膜滴下来的茶水。
想着老敷着茶水眼膜也不是事,红枣想想道:“大爷,我替你按按眼睛吧,看你的疼是不是好些?”
谢尚惊奇:“你还会按眼睛?”
只会做眼保健操的红枣自信言道:“试试吧!我平时绣花绣得眼花了就揉揉,感觉有点效果!”
谢家有专门的针线房,不用红枣做针线。但作为一个当家奶奶,基本的刺绣针法却是得会的。不然如何能评判针线房工作的好坏,给她们提批评提要求?
绣花针特别细,而丝线比针更细,所以刺绣比念书还费眼。红枣每回刺绣完都觉得头胀眼花,得做两回眼保健操才能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