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当天,早起去五福院请安,老太爷忽然当着一众儿孙跟谢尚道:“尚儿,今儿夜里,我梦见你太奶奶和你大伯了!”
闻言红枣禁不住扶额——她知道老太爷今儿要话事,但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以一个迷信来压制另一个迷信,老太爷可以的。
老太爷道:“你太奶奶说这些年你爹族长做得极好,把你教养的也好,给你娶的媳妇也好,算是不负她昔日教诲,咱们家荣兴有望……”
“你太奶奶又说你大伯早夭,她打算把你过继给你大伯。”
“但你大伯不愿意,说你爹已替他担了这些年的责,他不忍因为他而断了你们的父子缘分。”
“你大伯说你是个孝顺孩子,现今没过继也都给他烧纸,这过继不过继也没甚要紧。”
“然后你太奶奶就说既是这样就让你爹和你把你大伯的坟迁到她身边,碑也刻成一块,让你大伯跟她一处受香火,这样即便年代再远也都不用担心你大伯身后没有香火了。”
“尚儿,一会儿祠堂祭祀,我来主祭,我把你奶说的事再跟她祷告祷告,叫她放心。等家来后,你也写信告诉你爹一声,让他得闲家来的时候给你大伯迁坟!”
老太爷说一句,谢尚点一次头,而站他身后的谢允青、谢允芳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明明昨儿早晌老太爷还给他们和谢尚一起讲书,把他们当谢尚一般看待,怎么夜里就得了这么一个梦?
太奶奶大伯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不是即便中了秀才也不能过继了?
谢允青下意识地看向他爹谢子平,却见他爹一脸惨白。
谢子平自以为早谋算好了一切——他爹想给他早夭的大哥谢子远立嗣,而最合适的谢子安舍不得儿子,这就是他这一房人的机会。
他努力考中了秀才,过去半年带着儿子一起讨得了老太爷欢心,和谢尚一样受老太爷指点文章学问。
谢子平完全没想到老太爷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现老太爷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能信。
他奶奶生前连他爷爷的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如何会给他托梦?
他奶奶即便要托梦也该是托给他爹才是!
可即便明知道老太爷在胡诹他又能怎样?谢子平丧气地想:难道他还能上去揪着老太爷的胡子说他骗人吗?
但老太爷这个态度一摆,即便是他爹也没可能再提过继——他眼见就能到手的钱财飞了。
吕氏闻言不觉叹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这事儿不成。
不说谢子安自身的不好相与,只说大老爷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儿子都是谢子安,最看重的孙子也只是谢尚。
所以即便过继,也只可能过继谢尚,跟她生的三房人没甚关系。
可惜她儿子不听她的,现可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把谢子安给彻底得罪了。
似葛氏、赵氏、李氏以及她们的儿女们闻言也都失望无比——离万贯家财最近的阶梯就这样没有了……
谢知遇等人默默地听着,心里也是各种神兽奔过——把谢子远跟太夫人刻一块碑,岂不是往后他们给太夫人磕头时也都变相在给谢子远这个侄子磕头了?
早知老太爷偏心谢子安谢尚父子,但为了成全他父子,压着他们这些叔叔给侄子磕头是不是太过了?
老太爷撩眼皮儿扫了屋里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二儿子谢知遇身上,心道:他的债他还,但阮氏的债,说不得只得由她生的三房人世代磕一辈子的头来还了!
至于其他人的头,就当是给子远消怨气用吧!
谢知道是十一月初三进的京。
进京后谢知道住进了谢子安的宅子。
谢子安在京的宅子,只一个三进的院子,地方实在有限。
谢子安的前院书房必是不让的——亲爹也不让。
谢子安和云氏搬到了后院,腾出正房给他爹住,而陪同一道来的两个兄弟谢子俊和谢子美则被安排在厢房。
谢子俊、谢子美长这么大头回住厢房不由得面面相觑——同是七品官,这京里翰林住的地方可比他们在赤水县的府衙差远了!
他们大哥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谢子安见状坦然笑道:“四弟、五弟,对不住,只有请你们挤一挤了!”
谢子美直言道:“大哥,你怎么不换个大些的宅子?”
谢子安笑道:“一个是买不到,二是先我一个人住,尽够了。毕竟我现才是个七品,宅子大了,容易招来御史台弹劾。”
谢子美吃惊:“御史台还管这个?”
谢子安笑:“知道我月前被人弹劾的罪名是什么吗?”
谢子美下意识地问道:“是什么?”
谢子安笑道:“因为一盘子炒划水。”
划水就是鱼的尾巴,也就是鱼尾。炒划水就是炒鱼尾巴。因为一条鱼只有一条尾巴,炒一盘划水得要十几二十条鱼。
“炒划水?这不是咱们老家的常见菜吗?”
谢子安苦笑:“是啊!我重阳附近请同僚赏菊,席间炒了一盘这个划水,不知怎么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就弹劾说我生活奢靡,炒盘菜都要费几十条鱼。”
谢知道、谢子俊、谢子美……
谢知道关心问道:“子安,不要紧吧?”
谢子安无奈道:“可大可小。现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