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去李家粮店学徒,你能得余掌柜教导,读书写字?”
“不是给小姐做陪房,你能做管事?然后去府城,去京师见大世面?”
“你娘是生了你没错,但若不得老爷和小姐培养,你现今也只能跟你两个兄弟一样在土里刨食。”
“而且以你的性子,能不能刨到食都是两说!”
“小乙,你是聪明,但你两个兄弟,依我说,比你也不差!”
“他们缺的只是你这份运道!”
“所以你今儿成亲,我也无甚话说,就一句,你往后更要尽心的伺候小姐!”
“你不能学你娘,忘本!”
“你娘忘了早年住地下泥屋的时光,只以为现在的日子全是自己的本事——一味地挑拣媳妇嫁妆不算,还敢挑拣主家赏住的砖瓦房屋!”
张老实说得郑重,张乙赶紧跪下道:“爹,您说的道理我懂。能伺候小姐姑爷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比如我这次成亲,不止公中、小姐都给了成家银,就是姑爷也特地让荣总管拿了五十两给我,说我这些年在京师辛苦,家里万般不齐备,让我看着置家什。”
“姑爷还给了五十两?”张赵氏惊呆了——先前陆虎成亲可没听说有这个银子。
“要不怎么说我有福气呢!”张乙告诉道:“赶上了小姐和姑爷生意的好时候。”
“小姐和姑爷都是良善人,但凡自己碗里有肉,就必给我们奴仆喝汤。”
“只姑爷这回给的赏钱我就能在城里置套齐整大宅。但我想着住远了,碧苔她进内宅伺候小姐不方便,这刮风下雪的,还是住得离主子们近些好。”
“横竖我现在又不种地,不需要地方晒粮,院子虽小,但能洗晒衣裳也就罢了!”
眼见儿子心地明白,张老实点头道:“你能知道本分,这么想就好!”
“小姐是极好的主家,你看即便陆虎犯了错,小姐打归打,骂归骂,事后还跟先前一般看待。”
“你跟着小姐,我很放心!”
“你成家后也别掂量我和你娘,总往家捎钱捎物。咱们老爷太太也都是和善人,咱家的日子也好过的。”
……
除了早起这一段插曲,张乙的婚事办得及其顺利。
夜来,众人散尽,张赵氏和张老实在正房东屋歇下。摸着身上的绸缎丝被,张赵氏问男人:“这什么被子,竟然这般轻巧!”
张老实道:“谁知道呢,这谢家巨富,许是小乙媳妇自内宅得来的赏赐!”
看女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张老实又道:“我跟你说,你可别眼皮子浅,去跟媳妇讨。”
“一来招她看不起,二来这稀罕玩意都难伺候,比如这绸缎衣裳打理起来就比棉布衣裳费劲。”
“依我说咱们家现有的三层新棉被就很好,盖着松软暖和,拆洗也方便!”
张赵氏想想又问:“当家的,你说小乙他现在一年能赚多少钱啊?”
“刚他给咱们预备的明天给新媳妇的见面礼,我看了只我那匣子里套足金头面怕就能有二两!”
“挣得多,花销也大!”张老实道:“似今天陆虎、田树林他们送来的喜钱,小乙将来还都是要还的。”
“所以小乙再挣多少钱,咱们都别问!他往后成了家,钱就给她媳妇管着。”
“小姐跟前都是知书识礼的人,你看陆虎媳妇,家世那么好——福管家的亲侄女,春管家的亲闺女,可每逢跟小姐去庄子,哪回没拿着银钱财物去孝敬陆大田两口子!”
“何况余庄头一家子也是要脸的人,小乙媳妇不会不敬咱们的!”
张赵氏一想也是,忍不住笑道:“当家的,还是你想得周全——如此咱们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亏我早晌还被你的话给唬了一跳!”
“你啊,”张老实抬头道:“早几年,我瞧着还行,不似陆虎的娘一般咋呼。但这两年,我瞧着你和陆虎的娘倒似换了个人一样,她闷声过日子,反是你嘚瑟起来了。”
张赵氏被男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哪至于?”
张老实:“至于不至于,你自己想。总之,你往后多跟陆虎的娘学,知道小姐来家,你也好好置两个菜招待小乙和他媳妇……”
张田氏原是青庄庄头田惠利的亲侄女。当时田惠利看张乙得红枣看重,便把侄女许给了张乙的哥哥张甲。
本来张田氏挺满意自己的婚事——一进门就住七架梁大瓦房,盖里外三层新的新棉被,天天荤腥——顶不济都能有个韭菜抄鸡蛋,而羊奶更是敞开喝。
但今儿来谢家看到张乙娶亲的排场和碧苔进门时的花轿嫁妆,这心理难免就失了衡。
“当家的,”张田氏问了跟张赵氏一样的问题:“现咱们二弟得小姐看重,一年得多少钱啊!”
张甲摇头道:“不知道,但看二弟一年拿家来都有十几二十两,应该很是不少。”
张田氏道:“今儿爹让二弟以后别再往家拿钱,这钱可就是没有了?”
张甲道:“没有便没有吧!这些年二弟拿回家来的银钱也很不少了,百十两都有的。”
张田氏……
张甲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妄想。二弟能有今天,如爹所言,固然是小姐的栽培,但也是二弟自己苦出来的。”
“不然,六个陪嫁如何独二弟最得小姐重用?府城开第一个铺子是他,京师开铺子也是。”
“二弟打小就会算账,人不是一般的精明有主意。你没和他处过,所以不知道。我就提醒你,别想占他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