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是很尊敬和感激李满囤这个舅舅没错,但他自谓在私塾正经拜过师念过书,然后又得了红枣给的《四书纲要》,学问早盖过了李满囤。
“舅舅,”陈玉跟李满囤请教:“似今儿考的‘诸侯五禁’当做何解?”
李满囤道:“‘诸侯五禁出自《孟子·告子》一篇,原文曰: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
不过听了一句,陈玉就已然明白过来,不觉跌足叹道:“竟是这一段。可恨刚在考场我竟未想起来!”
“你这都没想起来?”李满囤拍着陈玉的肩膀道:“陈玉,看来你这《四书》背得还不够熟啊!”
陈玉汗然无词,跟着骡车来接人的陈龙也是一脸的惊愕莫名——他大舅子的《四书》竟然背得比他儿子还熟?
近来他可是亲眼看着儿子如何用功的!
自觉答得不错,是夜李满囤极高兴地告诉王氏道:“咱们家还是红枣有见识。若不是她出言提醒,我怎么也不能想到我这辈子还能下场县试!”
“县试!哈哈!”
“想不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是夜,王氏睡觉做梦都是男人“哈哈”的笑声,以致一夜醒了好几次,早起头都有点昏胀。
二月初四县试第一场发榜,陆虎第一时间跑来告诉红枣道:“大奶奶,咱们老爷县试第一场中了,中了县第三!”
“真的?”
红枣知道她爹《四书》背得熟,但没想头回下场就能出成绩。红枣激动得从炕上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激烈带动得手里茶碗的茶水洒了一衣袖。
“回大奶奶,”陆虎兴奋告诉道:“小人挤到前面看得真真的!”
“小人还看到表少爷的名字,表少爷爷中了第五十一名!”
听说李满囤考得比念过私塾的陈玉还好,红枣更高兴了,握拳笑道:“耶!我爹可以的!”
“真是太给我长脸了!”
想起早年她爹那一手白字,红枣自觉她能把她爹教成现在这样很不容易!
虽然小姐说的是实话,陆虎暗想:但这长脸一般都是由长辈见面时的相互恭维,小姐这样说实在有些于礼不合。
香兰才刚拿来衣裳,红枣还未及换上,谢尚便进屋来了。
谢尚知道今儿发榜也一早打发了显荣去看榜。
消息传来,连老太爷都说好,停了课,让他进来告诉媳妇。
“红枣,”谢尚问:“咱们是不是现就去桂庄给岳父贺喜?”
红枣吃惊道:“现就去?这不才是县试第一场吗?”
县试可是要考五场,且最后入围名单以第五场后的公告为准。
她爹一个单项选手注定不会走得太远。
谢尚笑道:“岳父原就《四书》背得最熟!”
谢尚亲眼看着他岳父一步步走到今天,觉得不容易,便想着人生得意须尽欢,得替他岳父贺一场。
红枣明了了谢尚的言外之意——她爹估计就只能帅这么一场。
红枣笑道:“那咱们这便就去回了娘!”
明天是县试第二场,红枣一早就让厨房给做了糕粽,现去桂庄倒是不愁没有礼物。
云氏闻言自是喜出望外,心说她这亲家公真是够争气的——甭管后面成绩如何,这个县第三都足够尚儿媳妇说道说道,堵堵人嘴了。
云氏拿了笔墨和两对金银錁子荷包给红枣道:“尚儿媳妇,这是我和老爷给你爹的贺礼,你且替我一起捎去!”
再搬两坛子好酒,拿两条火腿,如此加上糕团正好四样礼,红枣携同谢尚一起往桂庄来。
李满囤一早便同了陈龙、陈玉来县衙看榜。
县试放榜发的是团案,即案首者的名字写在榜单正中最上最醒目之处,然后第二、第三名的名字分列左右——如此把取中者的名字写成一个大圆圈。
李满囤三个人挤到榜前这么一抬头便就在正中案首的名字旁看到了“李满囤”三个字!
“舅舅,舅舅!”陈玉一手扯李满囤的衣袖,一手指着榜单激动道:“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在那儿,在案首的右边,第三名的地方!”
李满囤早知道自己答得不错,但没想成绩能有这么好——县三名!
李满囤痴汉般地看着榜单,脑子比那年抱着老北庄的地契匣子还懵。
被陈玉又拉又跳地在耳边聒噪一回,李满囤反应过来但视线犹自舍不得离不开榜单——能把这榜单扯下来改贴到自家大门堂就好了,李满囤如此想。
陈龙看到大表哥兼大舅子中了县三也是吃惊不小,但他更挂心儿子——怔愣过后又继续往下找,直到在中间位置找到儿子的名字,五十一名。
儿子的名次不算好,陈龙想:但比上回长子的榜上无名却是强多了!
看来次子多学三年到底是有些好处的!
束脩没白花!
若不是周围有人认出了李满囤,让李满囤不好在榜前多站,李满囤一点也不想离开县衙名榜——李满囤觉得那榜单就是世间最美的字画,他可以似棵树一般地在此落地生根,然后欣赏一辈子。
自李满囤三人走后,王氏和李桃花两人便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桂庄主院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