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做这位凌波姑娘的入幕之宾,文明山连想都没想——自从他一位族叔得花柳病自己浑身烂透死了不算还祸及妻、子后,他文家的家规就添了一条不宿妓。
文明山不羁归不羁,却也不想步他族叔后尘。
一时酒席摆好,众人入座,船娘点蒿入水,驾船离开码头,一时驶到湖心方把床尾舱门打开露出甲板上摆放的一面五尺红漆大鼓来。
鼓上迎着夕阳背对众人站了一个云鬓高耸,水袖垂长的红衣女子。
女子左手上举,右手掐腰,凸显出扎着百褶红裙的盈盈纤腰,而湖尽头浑圆的红日似佛像的佛光一样笼罩着女子剪影的头部,给女子全身镶镀了一层金光。
一阵湖风吹过,女子罗裙尽展,衣袖翻飞,竟好像传说中的飞天仙女一样能乘风飞去。
世间竟真有仙女?土包子李满囤心念转过,眼珠子瞪出了眼眶。
鼓乐响起,女子应声而舞,能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翻折的柔软腰肢配合舞得似两条火龙一样的红袖晖映着湖中落日余晖的荡漾更是让人神飞天外,迷失在当下……
一曲舞罢,连谢尚也不禁鼓掌叫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谢尚和文明山赞叹道:“江州洛神,名不虚传!”
回头看到李满囤的两个眼珠犹自粘在女子谢场时随风飞舞的裙摆上不舍挪开,谢尚搁桌底下轻踹了岳父一脚。
李满囤“啊”地一声方才回了神,闭上了张得能塞下桌上茶碗的大嘴。
文明山见状忍不住笑问:“李伯父看这鼓上舞如何?”
“好!好!”李满囤除了一个好字外再说不上其他——地方志里只寥寥数字地提了花船乐舞,可没有具体的鼓上舞。
文明山也不以为忤,举起酒杯道:“既说好,李伯父,您赏脸喝了这杯薄酒!”
李满囤二话没说喝了文明山的敬酒,文明山一见就更高兴了,给李满囤布菜道:“李伯父你再尝尝这琵琶湖的特产爆炒田螺。”
……
俗话说“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尚看文明山对他岳父殷勤得非同寻常,和传闻中的眼高于顶完全不同,不觉心生疑虑,打断道:“文兄,小弟敬您一杯!”
随着酒杯碰到一处,两人的眼神也对撞到了一处——看到谢尚毫不遮掩的直视,文明山觉得他这终身还得请谢尚给帮忙。
干了杯中酒,文明山一扯谢尚道:“谢兄,您请这边说话!”
走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无人处,文明山对谢尚拱手道:“谢兄,这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小弟至今尚未婚配,就想跟您打听件事。”
闻言谢尚惊呆了——头回见面,这文明山就想找他说媒,这是预谋多久了?
再想及文明山预谋的可能起因,谢尚脸色阴沉下来。
“做梦!”谢尚气道。
都是聪明人,文明山脑子转得也不是一般地快。
“谢兄,”文明山好脾气地辩白道:“李伯父贤名在外,我仰慕他家风已久,就想同你做个连襟。”
眼见文明山绝口不提红枣,谢尚自更不会提。
“我说你做梦,”谢尚正色道:“是因为我岳家并无待字闺中的女儿。连族里都没有!”
其实还有李桂圆,但谢尚以为还是不要和文明山这种登徒子结亲的好。何况两人年龄差距太大,而且文明山也志不在此——他媳妇独一无二,岂是李家其他姑娘所能比?
与谢尚同是大家族出身的文明山呆住了,喃喃道:“怎么会一个都没有?”
似他家今年就有两个同堂妹妹在议亲。
“没有就是没有,”谢尚不耐烦道:“还有,你别再缠着我岳父。我岳父正经人,和你可不是一路。”
甩甩衣袖,谢尚回了船舱。
跟着出来的显荣见状和同站在阴暗处的文明山的小厮文思对视了一眼,自跟着谢尚走了。
文明山白高兴一场,心情不是一般的失落。
文明山连船舱也不想进了,就在船头随地坐下。
文思虽说也是头回知晓他主子的心意,但回头看看一船舱的宾客,还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三爷,今儿您可是东道!”
虽然今儿来的客人一大半都知道文明山的恣意任性,但尽职的文思犹自想亡羊补牢——毕竟还有另一半初次见面的江中府客人呢!
文明山难得听劝地站起身道:“是啊,谢尚还在呢!”
“我娶不上媳妇已经差了他一截,可不能再叫他看低!”
文思……
依谢尚的性子原是一刻不能多待的,但不想船舱里刚跳舞的洛凌波已经出来敬酒,且正在和李满囤说话。
洛凌波端着酒杯恭维道:“妾身久仰李老爷大名,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这杯薄酒聊表敬意,还请李老爷赏脸。”
“妾身先干为敬!”
一仰脖,洛凌波干了手中的酒。
身为商女,洛凌波此生最盼的就是从良。但从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遇到了合适的人,但若没得主妇相夫教子的才干也不成。
而她除了能歌善舞应酬男人外,其他一样也不会。
现在一本《雉水谢氏中馈录》让洛凌波窥视到了人口里交赞的主妇日常——和她眼下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片天地。
洛凌波不知道过惯了日睡夜醒黑白颠倒日子的自己能否能适应主妇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但她现已在学着洗手做羹汤以及刺绣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