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还有就是家乡还有一摊子的事。不说一直不安分的老三,只说他爹和他爷原就是他的责任,而儿子已然替他担了十年。他不能再一味地劳掯儿子。
谢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您要辞官?”
谢子安点头道:“你太爷爷、爷爷年岁都大了。先你太爷爷的九十大寿,去岁你爷的七十大寿我都未曾出席,现今想来都颇为遗憾。”
“《汉书》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尚儿,我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
“爹,”谢尚惊呆了,忽然抱住他爹的胳膊委屈道:“可我才来京城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还不会!”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和爹聚到了一处,结果没想他才考中,他爹却要辞官。
看着儿子对自己的依恋,谢子安不觉拍拍谢尚的脑袋,安慰道:“慢慢来!再说你那样聪明,而我就是不辞官,也必定是要外放。不会留在京师。”
“外放?”谢尚心念一动,焦急问道:“爹,是因为我中状元的缘故吗?”
朝廷为了预防包庇,考试时各种避嫌不算,以后还不给父子在一个地方?
“别胡思乱想,”谢子安笑:“我在翰林院都九年了。今年大考一过,原也要外放——不然翰林院地方有限,可叫你们这些新人往哪里装?”
“尚儿,你是知道我的,不大吃得辛苦。一吃苦受累就发疹子。”
“你看我这脚,今儿不过多走了几步路,就磨成这样了!”
“这外放的地方不好,我是待也待不下去,倒不如早点辞官家去的好!还能尽尽孝!”
闻言谢尚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紧抱着他爹胳膊问道:“爹,是不是朝廷给你外放的地方好,你就不辞官了?”
谢尚实不想因为自己而绝了他爹的仕途。他爹能走到现在并不比他容易,而且没他爹,他也不可能有连中六元的成就。
“爹,要不你且等朝廷给你旨意后再提辞官的事好不好?”
谢尚哀求不算,又蛊惑道:“爹,您都做九年翰林了,眼见外放就能穿红袍了,您真就甘心现在辞官?”
“爹,您好歹等红袍上了身,衣锦还乡一回,给太爷爷、爷爷瞧过,让他们都高兴了,然后又祭了祖后再说!”
不管怎么样先不叫他爹提辞呈再说,然后等这回家去叫他太爷爷和爷爷劝说他爹——谢尚相信两个长辈一准不能叫他爹辞官。
谢子安被儿子劝说得动了心,想想便点头道:“那就再等几天!”
正好替儿子扛了御史台的弹劾。
次日午后,谢子安收到御史台弹劾告知贴的同时,弘德帝看到了谢子安辞官的消息。
静默一刻,弘德帝长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朕先还奇怪谢子安昨儿为什么行为癫狂,与平常判若两人,现知道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
“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作为一国之主,弘德帝自然知道谢子安昨儿午门外喧哗失仪的事——御史台参他“自身不正,教子无方”的折子现就在他桌案上现摆着呢!
因为谢子安的更出风,先前打好腹稿准备参谢尚的御史一出宫门就全都改了主意——改参谢子安了!
天家都是先君臣后父子。对于弘德帝突发的父子感叹,李顺并不敢接。
“把暗卫撤回来吧!”弘德帝又道。
“是!”李顺赶忙答应。
如谢子安所想,弘德帝不可能让他父子都入阁,而两人中弘德帝确是更看好年轻的谢尚——治下出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弘德帝如此想:即便今后谢尚再无建树,在史书上也是他的文治武功。
何况谢尚确还是个人才,未入仕就已经有马掌和水窖两样名垂千古的功绩,他蛮好和谢尚谱一段慧眼识菜,君臣相得的佳话。
虽然已决定不取谢子安入阁,但眼见谢子安撂挑子,弘德帝还是有点不高兴,心说这才避了两天嫌就受不住了。也不想想他跟他儿子都忍多少年了?
从谢子安午门外一句“古今考场第一人”,弘德帝看出了谢子安道貌岸然外表下隐藏的骄纵自傲,不是那种为了前程而一味委曲求全之人。
弘德帝挺待见谢子安这种敢豁出头当靶子给御史台参的脾性,决定无论如何得把谢子安留下,不叫他回去享清福——生了谢尚这么一个儿子,谢子安福气已经够大的了!
弘德帝想叫谢子安他办事——隔三差五地和昨儿一样给御史台找找事,分散分散御史们的注意。
弘德帝自登基以来为什么一直效仿他爹厚待惹是生非的武勋?
还不是因为武勋多是父子兄弟同朝,跟御史对撕起来有战斗力,他只要居中裁判就好。
要是文臣武将都是圣人,就该御史逼他做圣人了!
他现是坐了圣人位不假,但他喜享俗世福啊!
登基前他是不懂这个道理,但现在懂了,自是必得在他身边留几个俗人。
朝廷文官对他长期一味纵容武勋已多有不满,现难得翰林里出了个谢子安,弘德帝想他必得好好利用。
若是利用得好,弘德帝一拍巴掌——他和谢尚父子君臣相得的故事就有了。
“李顺,”弘德帝吩咐道:“再拟一道旨,放谢子安山东提学官,赏穿蟒袍。”
“旨意里着重提一下他教子有方,让他今后尽心教化地方,为国取材。”
弘德帝一句话谢子安就从六品编修连升六级,成了掌一省学政的正三品大宗师不算,还赏穿了士大夫梦寐以求的“象龙之服”,莽服——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弘德帝不信这样的赏赐下,谢子安还有脸提辞呈。
对得起身上的花衣吗?
对于弘德帝的神转折,李顺倒是见怪不怪——君心难测嘛!
头一回见识弹劾折子,谢尚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