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儿子来求他的时候,他还是豁出去老脸出头了。他希望唯一的孙子,能在“芝兰之室”的熏陶下,沾染一身高洁的“兰花香气”。
那是小舒的父母被补充成“□□”的时候,他在陈家渡过了最艰难的少年时光。然后顶着陈家子的名头,在其“指腹为婚”的岳家“关照”下,与陈文强一起读了医学院。
一间不起眼的医学院。
陈文强也是为了他才离开省城,没去如今的省城医科大学读书的。
经过几十年的动荡,能相互伸出援手的世交,已经越来越少。经过讳莫如深的掩藏与他人关系的“□□”,知道舒院长和陈文强渊源的人也没多少的。
医院的老人是这样形容陈文强和舒院长的关系: “他俩好的穿一条裤子”。夸张一点儿的会说,那是一个脑袋、两个身子。
费院长在当了医疗院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陈文强开刀。借着省卫生厅开展“全面抓医疗质量管理”活动的东风,把陈文强的“大”外科主任弄了下去。
舒院长便搞了个创伤外科出来,人员配置让费院长伤尽了脑筋也没拦住。对老伴儿娘家堂侄子被弄去创伤外科,费院长焦头烂额了好几个月。幸好陈文强不屑于在杨大夫身上找过场。撤了陈文强的“大外”主任的事情,也就当过去了。
如今“大”外科主任的位置仍然虚挂着、无人敢朝那职位伸手。那是陈文强从南方调回来的时候,舒院长为他量身度造的位置。
舒院长的诚恳,在约谈的纪委官员眼里,就是他态度不好,是对谈话的油滑抵抗,纪委的人认为他是没见到真章。只要在药剂科主任那里拿到供述,他这里就没有抵抗的余地了。
十七层的住院大楼,没有人相信舒院长能没伸手。
每年巨额的药品回扣,没有人相信舒院长能没收钱。
谈话僵住了。
舒院长开始自己很久没有的不眠之夜。
这一晚,除了范主任和舒院长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是不能成眠的。
杨大夫的脑ct结果显示没有颅内出血,但是他就是昏迷不醒,让李敏这个“惊弓之鸟”上夜班也不可能,陈主任只好捏着鼻子自己上夜班了。
王大夫被陈主任打发去杨家报信,换回来老杨媳妇儿的一句“醒不过来才好。”没办法,王大夫只好自己掏了十块钱,给他雇了一个看护,要在值班室里给杨大夫加一张病床。
与杨大夫住一起,这差点没把张正杰恶心死。他顶着鼻青脸肿的可怖模样,亲自去劝说可以出院了的“车祸”患者,甚至答应了“挂床”等条件,才没让杨大夫和他同住值班室。
严虹在砸了杨大夫、后来见其昏迷不醒,始终处于惊悸之中。她紧紧握着好象很镇静的李敏的手,想从李敏这里汲取力量。她哪里猜得到李敏现在的内心、早不是扣饭盒到杨大夫头上的那英勇无畏的一刻,在杨大夫这个男人要扑到她的时候,李敏被吓的程度,和她没差多少。
胆战心惊的李敏和严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主任的身后。
“你们俩回去吧。小李记得明天上午还有一台手术。”陈文强见夜色已深,开口撵人。
“陈主任,他没事儿吧?”李敏问的是杨大夫。
如果杨大夫真的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严虹就要面对……了,这是李敏不敢想、不能接受的。严虹也是为了制止那癫狂的醉鬼。
“他目前就是醉酒之后磕到脑袋了。一切等他醒过来再说。”陈文强很严肃地叮嘱这俩被吓坏了的年轻姑娘。
张正杰觉得眼前的李敏,与踹人的时候判若俩人。不耐烦地赶人:“赶紧回去吧,胆子这么小。能成什么事儿。哼!
醒不过来是你们的福气。醒不过来你们就当为民除害了。”
范主任顶着比两百瓦白炽灯还急切、热烈的预审员目光,娓娓道出她经手的一笔笔回扣:时间、人员、数额,以及那些钱的去向。
一气说完所有的钱款,口干舌燥的范主任申请要水喝。
无论是做笔录、还是紧盯嫌疑人表情的俩预审员,都已经没了最初听到百万以上回扣的兴奋劲了。
从他们经手无数的经济犯罪案件看,遇到这样能把十年前的几百块、都记得清楚来源、去向的嫌疑人,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嫌疑人有极高的智商及早有准备,就等着他们来找的这一天了。
这个案子的难度非同一般。这样的嫌疑人意味着拿不到令其就范的证据,是不可能彻底查清到底有多少回扣被其贪污了。
范主任坦然地看着眼前由兴奋变沮丧的俩人,年轻的那个已经遮掩不住失望后的疲惫,中年的那个还在勉强地摆出一幅威严的模样,再次告戒范主任。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过了今夜,等检察院查出一些苗头了,你再想起来要交代犯罪行为,呵呵,可能就来不及了。”
预审员的冷静威胁,配上他天生的铁面,好象在早作好心理准备的范主任心头压上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我可以再喝点水吗?”范主任舔舔嘴唇,用喝水来回避预审员。
范主任有关“回扣”的预审记录,立即被送去给约谈舒院长的那一组办案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