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夫立即瞪眼睛,“如果你们不走就签字,出现任何意外你们自己负责。比如说术后感染。嗯,比如感冒发展成肺炎……说不定老爷子现在就已经被你们传染感冒了。”
“我们没人感冒的。”
“怎么就传染了?我姥爷现在也没事儿啊。”
“现在没事儿。哼。知道吗,感冒的潜伏期是一到两天的。他这么大的年龄,术后身体抵抗力差、反应什么的也都慢几拍的。他即便是感冒了,也许要晚几天才有症状。
不信?
你们敢保证自己就没接触过感冒患者吗?医院里什么病人没有,那电梯,就那么大点儿的空间,你们自己想想是不是。啊?
我告诉你们,他这个年纪和目前的状况,一旦感冒转成肺炎,分分钟能引起呼吸衰竭的。”
杨大夫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把陪护赶离患者的周围,就与小吴一起用床单把患者固定在床上了。
家属一看是用床单固定,而不是用绳子绑,就溜溜地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老人的女儿在监护室里看着。
小吴这回很顺利地给患者又开通了液体通路。然后打开了胃肠减压包,准备再度给患者下减压。但患者极度不配合,左右摇摆脑袋,还想把手挣出来,把鼻孔里插着的吸氧管也拔掉。
杨大夫把床头摇起来一点,“老爷子,这样舒服不?”
老爷子点头:“舒服了点儿。你是好人。”
“你要听我的话啊,我还可以给你再摇高一点儿。等傍晚的时候,就让你能斜躺着了。”
“那可好。”患者并不糊涂。
“但你得听话。这胃管拔了容易,可要是没这东西,不用天黑,你肚子就得比昨天、比今早最疼的时候还疼。”
患者摇头,明显是不信杨大夫的话。
“你要不信我,我可就立即把床头给你放下来了。就让你闺女守着你,看看晚上是不是还要进手术室做手术的。那可要再花一次钱了。得好几百、上千块呢。”
杨大夫摆出一幅信誓旦旦的表情,容不得患者不相信他说的话。
而说到要再花好几百块、上千块钱,患者的表情立即动摇了,他盯着杨大夫问:“留了那管就不用再手术了?”
“是。”杨大夫的声音响亮、态度也非常诚恳。“你看啊老爷子,我现在吩咐护士给你下胃管,然后护士每小时都要把你的胃液抽出来。要是没必要,她们这样麻烦了,还不得抱怨我?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患者并没有立即就相信杨大夫这样的劝说,他还是左右摆着脑袋,不让护士操作。
杨大夫只好继续劝说:“你要是坚持不肯下胃管,我就等晚上推你进手术室了。我和你实话,再做一次手术,你多花几百上千块的,我还能分到十块八块的手术费。
咱倆打个赌不?”
老爷子沉思一下,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杨大夫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说的真假。杨大夫也不着急,只故作严肃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之后,老头儿摇头:“不赌。”
杨大夫立即出手扶住老头的脑袋,“行啦,小吴,赶紧给老爷子下胃管。老爷子舍不得他闺女再花几百块的。哎,那可是花钱买罪遭的。”
老爷子大概是没想明白还是怎么着呢,小吴趁着他不晃脑袋了,立即快手快脚地就把鼻胃管插进鼻腔。
杨大夫的双眼紧盯着老头的双眸,声音里含着诱惑、温和地暗示他说:“来,跟着我一起咽吐沫。咽,再咽。再咽。好样的!……这不就得了嘛。”
鼻胃管插到位置了,小吴手脚麻利地用胶布做好了固定。
杨大夫拍拍患者的肩膀,安慰他道:“你刚才听话,我现在就给你弄得更舒服一点儿。”他抽出患者脑袋下面的薄枕头,折了两叠垫到他脖子下面。
“是不是舒服一点儿了?”杨大夫从他颈椎弧度,判断出他有枕得比较高的习惯。
患者咧着没几颗牙的嘴巴笑,“你是好人。”固定的手臂阻碍了他的动作,但没有耽误他伸出大拇指给杨大夫。
“过一小时我再来看你。要是你一直听护士的不闹腾,下班的时候,我就给你摇到这么高。”杨大夫比量了一个大约45度角的坡度。
小吴在边上憋住笑,等下班的时候就过了麻醉后的时间限制,可不是要改半卧位了嘛。没想到杨大夫还能这么糊弄患者。
但躺在床上的患者不知道啊。他这一辈子睡惯了高高的硬枕头……刚才脖子下面什么都没有,那胃管、吸氧管也搞得他非常不舒服……再平躺下去,他觉得比杀了他也差不了多少了。而这杨大夫能往自己脖子下面塞枕头,虽不够高、也不够硬,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的。
于是他很爽快地答应:“不闹。你要是不来……”老人狡猾地说了半截话。
“那你就闹。”杨大夫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小吴,这儿就先这么地吧。”
小吴感激地点头。
杨大夫转头对患者的女儿说话:“有事儿让护士去值班室找我。我和你说,家属最多不能超过两个。少点探视的人,也能减少他感染的几率。”
他交代一句,患者女儿点一下头。最后在“谢谢杨大夫,谢谢杨大夫”的连声道谢中,她把杨大夫送出门。
患者家属围在监护室的门口,他们立即给拉开门走出来的杨大夫闪出一条通道,脸上或多或少表现出尊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