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面孔在日光下,如明珠生辉,秀丽得令人屏息。然而他记忆里也有她颓废的时候,数年前女子倒在桌子上用胳膊将面孔掩埋,呼吸的气息轻微,只露出小半个如荔枝透白莹润的脸颊,眼圈因疲惫而微黑,谢易真未觉得有什么不好,解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的身体盖住,那时盈在心里的感情浅而真切,醒来后看她将衣服送回,反而冷淡异常地将人数落一阵,气得沉言脸色十分难看,连话都不想与他说,私下向谢景明抱怨说她再也不想看见他了等等,好巧不巧地被他当面抓获,叁人尴尬地相顾无言。
为何当初毫无察觉,到婚礼前才生出惆怅惋惜之情,希望能在景明之前和她相识,但过去的自己,芝兰玉树的外表下是难以掩盖的傲慢,认识也很难相爱,只会将她推得更远,“他一定会同意。”
谢易真的语气确信,弄得本希望由他出面的沉言反倒诧异,“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景明和你说过他的父亲吗?当然,也是我二哥。”
“没有。”沉言想一想,“他几乎从来不和我提起家人,仅有的几次……”她看了看谢易真,“也是在必需时。”她是不愿意往自己心上插刀选择不说,谢景明又因为什么?
“我是父母的老来子,妈妈近五十岁才得了我。兄长们生得也晚,但年龄相近,二哥、大哥、还有大嫂,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大哥是个风流性子,出轨、深夜到会所、和明星因为不正当行为出现在报纸上……这些都是常事,他对大嫂态度很淡,不喜欢不拒绝,大嫂偏偏深爱他,忤逆家人、和二哥决裂也要和他结婚,生下山柏后,大哥抬脚连看都没看就去了新的女朋友家里。他这么做,青梅偏偏对他不离不弃,连句怨言也不肯让二哥说。”小谢既不怨愤也不无奈,语气平静,完全是旁观者角度的冰冷态度。
“过了一段时间,二哥和二嫂认识、结婚,生下了景明,二嫂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大家都以为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曾经对大嫂的感情已经随时间消散。”
“然而……”沉言觉得心脏如若被浸在冰水中,“几年后,景明的父母和谢山柏兄弟的父母都去世了,还是在同一天。谢山柏和谢纯风对景明的态度也很奇怪,一会儿把他当做亲兄弟看待,一会儿又掩饰不住的厌恶。我本以为……前者不过是惺惺作态。”
谢易真微微颔首,“他们父母的死因为二哥,放出的消息虽是飞机失事,真相家里的老人都清楚,有人藏不住嘴说出去也是难免。但二嫂也跟着一起死了,她生前对所有人都很好,给孤儿院捐款,婚前婚后都做过义工,长期到贫困地区从事免费医疗。对陌生人尚能如此,对家里的孩子们更不用说。”
“人心真是难测。可你说这些,从没让我知道过。”沉言望着他,眸光有一瞬间过分的柔软,景明……
谢易真不是很愉快地一笑,“这些乱糟糟的,也没必要知道。至于山柏和纯风。”沉言脸色微变,他安抚似地握住她的手,“他们瞒着消息,连你和景明出事都没让我知道,我发现已经是一段时间后,从旁人口中问出些东西,教训了他们一顿。大概是心虚,两个人连手都没还,皮开肉绽地到了医院,稍微好些后被我送出国。只要规划好时间路程,你和他们一辈子不见面都能做到。”他和其他叁个人的关系,其实……占了长辈的身份却差不了几岁,说是小叔叔,无论年龄还是相貌却更像兄长,小谢性情淡漠,父母老来得子娇惯得又太过分,无所不应、无所不允只怕心肝不高兴,和侄子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感情不如他们一起长大来得深厚复杂。这也是谢景明敢还手的原因,妻子都要被抢走了,还计较辈分做什么,又不是真的生气打到了妻子,那才只能受着。
“我现在的想法是,你和景明去过二哥的墓碑前吗?”
“去过。”沉言点头,“我去看别人的时候,和他撞见过。”季昭阳和他的父亲、朦胧的雨,共同组成了一切。
“二哥其实是例外,家里其他人都埋在一起,唯独他被单独挪出。”
“谢易真,你要用这件事和他谈吗?”
“嗯。”谢易真说,“景明早已成年,名下有各种财产,又没野心,不能像对待未成年一样给予经济制裁。”
“有其它方法吗?”沉言低声道,“用这个,会很让人痛苦吧。”谢景明非必要绝不提起父母,是单纯不愿意,还是认为父亲是自身的污点,总和她这种得到父母功利性情感的孩子不同。
谢易真听出点滋味,“你不想吗?有时为了实现自身的目的,伤害别人也是必要的。”他对此没有什么不忍。“何况这连伤害都算不上,只是手段最轻的一个。”
沉言沉默地看着谢易真,她知道自己为何犹豫,就像知道自己为何想离婚。如此,她下意识说,“谢山柏他们,不是自愿出国的吧。如果这个方法不行,你会怎么迫使景明答应?”
“自愿与否,有关系吗。”谢易真反过来问,“暴力是违背他人意志的行为,可在多数时候,它也是最快最有用的方法。”他其实要说……目光从女性的身上收回,他不想拿这个戳她的心。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