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没有问那个问题,只语气轻松地对我道,“大概你不知道,今夜十一时过后,会有一场盛大的仪式。”
我心头一悸,“……仪式?”
她道,“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小时候我们在村子里也见识过很多‘仪式’,烧死不洁的女人,烧死偷窃的罪犯,仿佛再怎么污秽的灵魂,不需忏悔,不需教化,只用一把火就能简单便捷地烧个干净。”
那些可怕又空洞的记忆在我脑海闪现,我低声道,“菲琳,那些都过去了。”
“是啊……万疆帝国已经灭亡了。这个小小的兀鹫城在新帝眼里,不过是地图上的一块饼干渣。”她沉声道,“我随人们流浪到这里,没人知道我是个‘杀人犯的女儿’,见过的杀戮越多,人们对鲜血越是麻木。这个城里充塞了多少罪行累累的恶人,不再有随时被一把火烧死的可能,倒让我觉得安心不少。”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她却浅笑着望向我,“你呢,罗?你现在安心吗?”
“我……”
莱蒙的脸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露出那令我迷茫又惧怕的谑笑。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觉得安心,他的一半灵魂封在我死气沉沉的躯体中,迫切地冲撞叫嚣,想要与存于那鲜活躯体内的另一半灵魂靠近、融为一体。
见我为难,菲琳没有刨根问底,语气轻快地转移了话题,“瞧,开始了——驱散亡灵的游|行,兀鹫城旧国民众的重大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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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亡魂缠绕包裹的窒息感又一次袭来,无数只手撕扯着我,尖叫着要将我压入沸水。街道上众人举着火把,穿着明晃晃的白衣,齐声唱着肃穆的圣歌。火焰在灰暗的城中连成一条扭曲的亮线。每一段旋律都像火辣辣的皮鞭向我当头抽来,它们在我耳边萦绕,钻入我的神经,如锋利的锯齿来回划动。
菲琳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你知道万疆帝国的子民为何这么恨亡灵么?因为杀戮。传说旧国一位术士召唤了一位亡灵,然而未能成功驾驭,那个发疯嗜血的亡灵不但没有去协助军队取胜,反倒屠杀了不少无辜的人民,令艾略特不费吹灰之力地夺下了都城……他们的残骸被悬挂于人蝠长城森冷的城墙上,亡魂则彻夜不寐地在兀鹫城上空哭嚎飘荡。”
“……”
见到我抽搐的身体,菲琳吃惊地说,“你怎么了,罗?!”她捧住我的双颊,被那刺骨的寒意冰得手指发抖,强作镇定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罗?告诉我……”
城中游|行的队伍如一条绵延的长龙,金黄色的火光比初晨的曙光还要耀眼,几乎将兀鹫城映成了白昼。
那圣歌的旋律高昂一分,我的脸就苍白冰冷一分。菲琳盯着我,那双漆黑的瞳孔颤动几下,猛地像意识到什么般缩成一线!
她难以置信地说,“罗……你……你难道……”
“不……不要说出来……菲琳……”我惨笑地扯了扯嘴角,攥紧漆黑的衣袍,头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些亡魂揪着我的头发撕咬踢打,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