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姒按捺着笑意静静听着。
今日这局看似易破,实则凶险。
若非她早先觉出不对且去找了顺妃,便是另一番光景了。皇帝私心里或许并不愿信,但有孕妃嫔的咄咄相逼、宫女的供词、未记档的南珠,纵使不足以废了她也会让她栽个跟头。
而这事,又偏偏闹在了姐姐忌日时。
如若成了,他或许还可因为三分疑心安慰自己——怪她竟在姐姐忌日当日戕害妃嫔,咎由自取。
但这事没成,他便只能去想,一旦成了,岂不是让皇后在天之灵看着妹妹在自己忌日当天受人构陷,无力自证?
事关皇后亡魂能否安息,区区一个苓采女自不足以消解他的怒气。
昭妃非要在这时候跳出来,也真是阵脚乱了。
“你宫中之人你既约束不好,便交由顺妃照料。”他说着一睇顺妃,“让苓淑女迁到你宫中去。”
顺妃从容一福:“诺,臣妾遵旨。”
贺玄时想一想,又说:“后宫诸事,你日后也帮昭妃打理一二吧,到底是你资历最长。”
昭妃的神情惶然凝滞:“皇上……”
顺妃不理会她,再度道:“诺。”
昭妃想紧紧握住的宫权,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反被顺妃分了去。
这样的画蛇添足最让人痛快。
夏云姒心下快意,面上却只有愁绪,向皇帝屈膝福了福:“万没想到姐姐忌日时会出这样的事,臣妾身心俱疲,想先回去歇息了。”
贺玄时颔首:“朕送你回去。”语中满是歉然与关切。
她抿笑,没有推辞,随他一道离开了锦华宫。
一场闹剧就此告终,回到朝露轩,夏云姒一问,才发觉不知不觉竟也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眼下都快丑时了。
贺玄时便没有再在朝露轩中多留,索性回了紫宸殿去,再小息片刻就要准备上朝。
离开前他攥了一攥她的手:“委屈你了。”
她摇摇头,微颔下颌的样子比昭妃看起来更温柔,眉眼间又多几许妩媚,话语里更多些许信任:“臣妾知道姐夫绝不会让臣妾受冤。”
只要他对她存过一丝疑虑,这句话便足以让他愧疚更深。
他没再说出什么,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紧,便松开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行去。
夏云姒福身恭送,直至他的身影彻底在门外消失了,才搭着含玉的手站起来。
含玉舒一口气:“娘子受惊了。”
夏云姒摇摇头,抿起笑容:“你才是真受了委屈。罚的三个月俸禄,我自会补给你。”
“不妨事,奴婢原也没那么多地方可用钱。”含玉一哂,顿一顿声,语气又添了几分担忧,“只是采苓迁去了顺妃娘娘那里,万一有什么意外……”
“不碍事的。”夏云姒口吻轻飘。
她知道含玉在担心什么。照顾有孕嫔妃从来都不是个好差事,尤其是这样大动过胎气的,可谓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指不准要有多少人担上罪责。
可采苓经了这一遭,纵使孩子来日真的没了,皇帝也只会觉得她是咎由自取,怪不到顺妃头上。
况且当下的采苓就算无法心安,也只能更加倍努力地将这胎保住。
——这孩子平安生下来,她或许还能留住位份,在这后宫苟活下去;若孩子没了,皇帝许就一句话赐死她算了。
顺妃的处境全没什么可担心的,相比之下,倒是皇帝的心思更值得思量。
今日之事,皇帝全未疑到昭妃身上么?绝不可能。她与顺妃一唱一和,已经推得够了。
可他只是“恰到好处”地驳了苓淑女对她与含玉的诬陷,却并未继续深究背后主使,让整件事就此一锤定音在苓淑女身上。覃西王刚立战功让他必须权衡利弊或许是个原因,但更多的,是他选择了自己想相信的真相。
舍去一个苓淑女、保住昭妃这个宠妃,于公于私对他都好。
帝王的一己之私,能左右太多事情。
同时,昭妃亦是有趣。
夏云姒猜到昭妃会借苓淑女的孩子引她入局,却没料到昭妃竟不舍得真让这孩子没了。
看来昭妃迫切地希望膝下能有一儿半女,比她所以为的更加迫切。
只可惜这般机关算尽,也终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孩子就算最终平安降生,十有八九也要归了顺妃了。
呵,这场闹剧开得快收得也快,细品起来倒教人回味无穷。
夏云姒心下好笑,慢条斯理地同含玉解释了几句,让她不必担心。
又说:“你回去睡吧,我也要再睡一会儿,这一场折腾下来也真累人。”
含玉却忽地沉默,夏云姒觉出气氛异样,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含玉抿了抿唇,长缓一息:“那苓淑女的孩子……便由着她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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