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五楼, 赶上下课的点, 人稍微有些多。
东西南北四个食堂全都是十层的独栋大楼, 五层以下是学生食堂，六到八层是教师食堂，顶楼则是高档小餐厅，消费水平依次往上增长。
换而言之，所谓的小餐厅，实际上就是有钱人们享受生活，以及学校用来招待领导和参观使团的地方。
在这其中，四五八层又是单独开辟出来的甜点餐厅。
当然，最上面那两层是不会区分这么明显的，客人想吃什么厨师直接给上, 不论中西餐还是饭后小甜点，每桌专门配备一个服务型机器人, 而且菜品更加精致可口。
所有食堂一律自助点餐，做好后由厨房机器人分送到各桌，吃完再从智脑上直接结账。
因为距离近，每次下了课, 附近的学生都会来这里吃个下午茶。等顾橙子一行人进来的时候, 座位已经被占满, 陆旬找了两圈才在偏僻角落里发现一张空桌。
加上拐角的连体沙发，刚好坐四个人。
马卡斯和穆琳随后赶来, 顾橙子抬眼看了看, 并没有见到苏珊的身影, 心下顿时了然，另外三个人也很有默契地，没有一人开口提她的名字，打了招呼便各自坐下。
陆旬和马尔斯并排坐在对面，他点开菜单，先问顾橙子：“顾学妹，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别客气。”
大抵是骨子里留着东方人的血，说话时总不经意带了些寒暄之意。
顾橙子划拉两下菜单，这栋楼是中餐厅食堂，下午茶自然也是传统中式点心，不过受到食材限制，种类虽多，却大多是前世最常见的糕点。
比如芝麻酥饼，南瓜饼，紫薯松糕，红豆糯米糕之类的，没多大的花样，而且价格颇为昂贵。
顾橙子默默算了笔账，在这里吃个八分饱花的钱，差不多能在食味居吃一整天，还是从早到晚撑到肚皮鼓起来为止。
光学生食堂就这么贵了，难以想象九楼、十楼那些菜单后跟着的数字是多么得触目惊心！
顾橙子在几道熟悉的糕点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指着一张图上的橘黄色饼状物说：“这个吧。”
穆琳探头瞧了眼：“南瓜饼？这个分量很少，够吃吗？”
顾橙子忙点头：“够了够了，我今天中午吃得饱，下午也没做什么运动，不是很饿。”
陆旬见状，也不勉强：“那行，不够再点。”
接下来他转头去问另外两人，因为经常来，对喜欢的点心都很熟悉了，他们连菜单都不用看，张口就来。
外面天气又干又燥，顾橙子晒了半天太阳，嗓子快要冒烟，便倒了杯水润润喉咙，无处安放的视线于是又落在了菜单上。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些点心……似乎没有一道是肉做的！
前世那些经典的传统小吃，水晶虾饺，烧麦，汤包，通通没有。
穆琳点好了菜，往椅背上一靠，余光瞥见顾橙子盯着一处发呆，眼神直愣愣的，两颗大白牙就磕在水杯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
莱西教授竟收了一个看起来性子软趴趴，实力更是弱得像只蚂蚁的小师妹，这可一点不像他一贯强硬的风格啊。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穆琳问。
顾橙子猛的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啊，没有，只是想到点别的事情。”
陆旬以为她又想起了在食堂门口的不快，也生理性厌恶地皱了皱眉：“学妹，刚才那事你别往心里去，苏珊那种性格，就是你越把她当回事儿，她越得寸进尺，给三分颜色都敢开染房。”
顾橙子：“……”
等等，这话题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顾橙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黑锅背回来：“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为什么这食堂里没有肉做的点心。”
“肉做的？”
顾橙子说：“是啊，你看这菜单上，基本上点心的原材料都是素菜，荤的没几个。”
陆旬倒水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小学妹还对这方面还有点研究。
一瞬间，某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场景在脑中重新回放，陆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掀了掀眼皮，语气无比沉重：“学妹啊，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顾橙子嘴角一抽。
他脸色痛苦地闭上了眼，一手捂住心口：“用肉做？那哪是什么点心啊，简直就是翻版敌敌畏！”
顾橙子：“……”
马卡斯被他浮夸的演技惊呆，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他狠狠咳了咳，面无表情地白了陆旬一眼，转而看着顾橙子，似笑非笑：“顾学妹？”
“学长，喊我橙子就好。”
马卡斯点了点头：“橙子啊，学长作为过来人，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必须要给你提个醒，这肉呢，是绝对不能做成糕点的。”
顾橙子纳闷：“为什么？”
马卡斯回忆起当年自己尝过的那香菇肉沫烧卖和龙虾饺，时至今日，口中仿佛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忍不住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反正味道一言难尽，又腥又臭，特别恶心。”
末了，又神补刀加了一句，“比屎还难吃。”
顾橙子：“？？？”
陆旬：“……”
穆琳满头黑线：“……不会说话就闭嘴！”
顾橙子忽然有些明白了。
毕竟前世开的是小餐馆，并没有包含点心这一块，所以她了解得也不多，不过一条街上正好有家远近闻名的点心铺子，她有时候嘴馋了，就跑到那铺子里加一顿下午餐，顺便和老板娘唠唠嗑。
那老板娘是个苦命人，丈夫去得早，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城里谋生活，后来凭着那份手艺，开了这家点心铺子。
顾橙子每次去都爱坐在靠厨房的一张桌子上，没事帮老板娘带带小孩子，久而久之，混熟了，老板娘做点心时，她好奇也可以进厨房看看。
那些点心的制作流程倒是看了不少，但实际也没操作过。做点心是个精细活儿，尤其是传统的中式点心，和炒菜一样，一分火候都差不了。
后来穿来了这里，食味居也有做早餐，做真正的传统糕点却是一次没有过。
若是按照陆旬和马卡斯的说法，那些肉都是腥臭的，顾橙子想，这十之□□是因为某个制作环节出了问题，加上星际食材本就受环境污染严重，导致几种没有完全去腥的食材味道冲撞到了一起。
那一口吃下去……
啧啧。
的确一言难尽。
顾橙子同情又好笑地瞅着马卡斯：“学长，或许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厨房师傅没有做好去腥工作，导致味道冲撞了，去掉腥味的话，味道应该还是可以的。”
具体怎么去腥，顾橙子有所保留，并没有细说。
行业之间本就隔了十万八千里，她不是擅长做点心这行的人，尽管经常偷师，可她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充其量就是个半吊子，想要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还是早了点的。
可她不愿多谈，却有人想多问。
陆旬一听她说得还挺有模有样，如同发现了美洲新大陆，惊奇得不得了：“橙子，厉害啊，这些一般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出，你一针见血就说出来了。”
当初那一笼虾饺和烧卖原先是根据古时候东方菜谱开发的新产品，之前食堂师傅们一直没敢尝试，直到后来联邦政府增加科研投资，校委会才拨了一部分款项用在新菜单研发上。
趁着假期，师傅们紧赶慢赶也把成品做了出来，马卡斯他们那天正好在学校开会，于是就成了第一批尝鲜者。
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新菜单的开发宣告失败。
顾橙子当然不会打食堂师傅的脸，只说：“只是在家喜欢看些做菜的书。”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陆旬再迟钝，也明白她是不想多聊了，当即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欸，说起来还要给你们推荐一个我最近新发现的宝藏饮料，前两天闲着没事，点了食堂顶楼的柠檬茶，没想到味道不错，价格也还行，等下回有空一起去尝尝？”
……
聊了会儿天，机器人将新出锅的点心送上桌。
巴掌大的南瓜饼被煎得两面金黄，因为只有小小一块，食堂师傅大抵是为了它放在偌大的瓷盘上显得不那么寒酸，就切成了六块，撒上点黑芝麻，摆了个好看的造型。
这一眼看去倒是还不错，色香两项都全了，就差个味儿了。
顾橙子看了看同桌的几人，马卡斯不爱吃甜的，点了份山楂糕，陆旬点了两块红豆糯米糕和一杯豆浆，穆琳选了女孩子最爱的玫瑰酥，另外打包了一份椰奶冻。
不论造型还是摆盘做的都很精致，顾橙子跃跃欲试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南瓜饼放进嘴里。
那边，穆琳也咬了一口玫瑰酥，看顾橙子腮帮子鼓了半天，莫名有点期待地问：“好吃吗？”
学妹头一回来学校食堂，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这就像有新客人来到自己的地盘，尽管不是自家开的饭店，但还是希望获得认同的那种感觉。
顾橙子嚼了两下，咽下嘴里的南瓜饼：“……还不错。”
比她想象的要好那么一丢丢，至少不是难以下咽。
事实上，按照星际平均水平来说，能将食材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好了，可一对比前世那些美食，味道上总归差了许多，口感也略显粗糙。
顾橙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南瓜饼，望了望身边吃得很开心的三人，默默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
填饱了肚子，时间正好可以去赶校车。
陆旬本来打算和顾橙子一块回去的，结果中途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校长室发来的紧急会议通知，只能和穆琳、马卡斯赶去学生会。
听他解释完，顾橙子淡淡一笑，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回去也可以。
陆旬大概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特地买了份椰奶冻给她带回去。
顾橙子犹豫了一瞬，还是笑着接过了。
刚才的下午茶在她强烈反对下，最后还是采取aa制买的单，这会儿要是再拒绝，就显得不那么近人情了。
回去路上，日头西斜，微风清凉，车上人又少，顾橙子随意挑了个靠窗的后排位置，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欣赏天边景色。
与此同时，食味居。
忙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等空闲了，查德和几个服务员打过招呼，便一头钻进休息室，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智脑短讯。
其实他今天上午就收到了新消息提醒，只不过厨房太忙，一时脱不开身，消息也就暂时搁置了。
只是令查德诧异的是，顾橙子给他发过来的那个文件，哪怕压缩了之后，依旧占了很大的内存。
他怔了半晌，点开。
下一秒，红色光源闪了一闪，熟悉又陌生的巨大弧形拱门出现在半空，旋即一阵宏伟壮阔的气势扑面而来，无比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