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行嘴唇开合,陈荏听不见。
他与林雁行对视数秒,缓缓坐直身体。
即使在梦里,即使晚了十五年,即使已经烧成灰,他也想跟林雁行道个歉。
他轻声说:“林雁行,对不起。”
林雁行眨了眨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嗯?”随后变为“没关系”。
陈荏内疚,提高声音:“林雁行,对不起啊!”
林雁行说:“没事儿!”
这一次陈荏居然听见了,不是很清晰,就像信号很差的广播电台。
渐渐他又听到了另外的声音,比如同学们哈哈大笑,头顶电扇哗哗作响,以及女老师的尖嗓门。
“林雁行,你回答完啦?”老师板着脸问。
陈荏明白了:能听到声,所以这是个假梦。
假的也好,他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死得其所。
没错,他确定自己死了。
临死前遗书打了几十遍腹稿,没力气落笔,末了只给他妈留了两句话,大意是谢谢你的养育之恩,我知道你为难,所以别费心给我找墓地,骨灰全撒了吧。
对患难之交的兄弟说:我那屋里你们要是喜欢什么就自取,我到下面保佑你们生活幸福,平安快乐,还有清明节记得给我烧纸——烧小额的,大额找不开,那边可能没扫码支付。
对手下做事的小朋友说:有机会还是回去念书,我吃了没文化的亏,路走得太艰难了。
对宛若仇敌的继父,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说:……
有什么好说的?拜拜了您呐,你们可总算看了我一辈子笑话了。
但算了——记住不是原谅,是算了——人到了这个份上,再计较也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