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牛奶,”何弈接过来,难得抱怨了一句,“刚才不是喝过了……”
“嗯,热牛奶助眠,你……”迟扬想说你家里人没告诉过你吗,转念想起何弈刚才说的那些话,又咽回去,改口道,“你喝了就早点睡,别四五点溜出去了,睡到天亮等我起来一起走。”
何弈啜着牛奶,在等他起来也许会迟到的风险与睡到天亮的可能性间考虑片刻,觉得这个提议不靠谱,斟酌再三,客气道:“我睡不到天亮的……”
“相信自己,你可以,”迟扬鼓励得毫无感情,显然自己都不信,看着他嘴角沾上的奶沫,话锋一转,“睡不着就来我房间,有办法让你睡,明天都醒不过来。”
何弈的道行显然听不见他话里呼啸而过的车轮声,抬眼看他,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嗯,疲劳过度,会一觉睡到天亮。”迟扬也不解释,默默移开视线,落到何弈那只随意搭在一旁、干净好看的手上。
好在何弈也不是喜欢追问的性格,他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平静道:“喝不下了,一天摄入乳制品超过三百克,对身体不好。”
“行,三百克。”迟扬笑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善如流地拿过那只杯子,也不介意对不对口,仰头喝完了剩下半杯牛奶。
这种亲密行为放在社交场合其实很越线,但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能明确感觉到何弈不太在意这个,至少对他不在意,原因他说不清,很有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能让他有机可乘,干一些换在别人身上已经被告骚扰罪的事。
果不其然,何弈端坐在沙发上,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他的行为,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迟扬问。
“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反了,”迟扬低低地笑了一下,眼底映出暖色的灯光,居然有些温柔,“以前就说过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报答你。”
何弈的视线转过来,似乎想问“我哪里对你好”。
“不光是打架替我善后那次,那个我根本无所谓,被人看到就看到了,”迟扬笑着说,“我是说小时候,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
那时我浑身尘土伤痕,在不堪的人间地狱里苦苦挣扎着活下去,内心倨傲,却一度看不清自己的未来,险些就此迷失方向,变成与身边群犬一样庸俗又恶毒的行尸走肉。
是你突然闯进我的视线,衣冠楚楚,眼神澄澈,像完美无瑕又高高在上的天使那样,给了我一个可以效仿的方向。
迟扬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出心里那些肉麻又莫名其妙的话,只是轻轻敲着手上喝空的杯子,低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叫你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
奇怪的标题增加了
第12章 求偶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叫你哥哥了。”
何弈不置可否,端坐在沙发上,问道:“你多大?”
“指什么,”迟扬摊开手,给他比了个中指与拇指抻开到最远的姿势,“大概这么多?”
这次何弈倒是听懂了,扫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指年龄。”
“哦,那不知道,”迟扬收回手,一屁股坐到他边上,胳膊撑着沙发靠背,状似无意地贴着他,“我记事起就在孤儿院了,你也知道,那种三无孤儿院,根本不管你多大……”
“那要是你比我大呢?”
“大就大呗,比你大还不许我叫哥哥了,”迟扬笑了一下,“倒是你,成年没有?”
“嗯,过完今年的生日就是十九岁,”何弈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上学比同龄人晚一年。”
其实迟扬不知道他们这些普通孩子上学的规矩,连初高考对他而言,都一度是十分遥远的存在。但他还是接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在一所中学任教,三年一换届,他希望我晚一年上学,能刚好赶上他教我,”何弈短暂地扬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过他教的是重点高中,我成绩不行,没能考进去。”
“所以来了这边?”迟扬又往前靠了一点,不动声色地将下巴搁在何弈的肩上,撑着沙发的手一动,自然而然搂住了他,语气调侃,“班长,你这话要是被那帮勤勤恳恳也考不过你的学生听见了,可是要招仇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就扑在何弈的颈窝里,后者不自在地躲了躲,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地转开话题:“你好像很看不起他们……”
“嗯,是啊,”迟扬漫不经心道,“毕竟我小时候也挺聪明的,话都说不清就会玩数独了。”
何弈:“?”
“不信啊,”迟扬笑了一下,搭着他肩膀的手环过来,卷起自己另一边的袖子——这几乎是变相地将何弈搂在了怀里——给他看小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吗,猜猜?”
何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过分亲密的行为,闻言垂下视线,似乎在仔细打量那道足有成年人一个手掌长、交错着缝合疤的陈年旧疤。
尽管听迟扬的语气,这道伤疤已经痊愈很久,但颜色略浅的狰狞创痕横在少年肤色健康的手臂上,还是看起来触目惊心,似乎能越过岁月窥见迟扬口中“童年”的影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幼狼般的孩子站在阴影里,也是这样一身伤痕,头上贴着凌乱的纱布,边缘还隐隐渗出血来。
何弈幅度轻微地皱了皱眉,抬起手,迟疑许久,才轻轻贴上迟扬的小臂,覆在那道手掌甚至不能完全盖住的伤疤上。
“为什么?”他问。
“因为那个孤儿院经费有限,每年只会送一个小孩子去上学,”迟扬说,“去之前有一个选拔,做一些智力测试之类无聊的游戏,很不巧,我得分有点高……”
“没想到那帮小畜生大字不识一个,还挺想上学,估计觉得去了学校就鸡犬升天了吧……他们有个头儿,嫌我挡了他的道,选拔结束之后把我堵在院子里,打了一架。”
“后来呢……”何弈垂眸,其实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后来啊,”迟扬顿了一下,语气轻松,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先说明一下,不是打不过他们,那些人来十个都弄不死我……但是那天他们有刀。”
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刀,却给他留下了一道终生不愈的伤口。
“所以后来等我被接出来,能正儿八经去学校读书的时候,”迟扬一讪,“也不想上学了。”
何弈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眼前陡然浮现出无数个曾在噩梦里见过的场景,与他臆想中浑身是伤的孩子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