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夏彤一头扎进被子里已有叁四个小时。毕业之后她都是独居,自然没有室友可以倾吐一下愤懑心绪。手机调到通讯录,几个朋友的名字一一被她刷过,想打电话过去,又实在难以启齿。
眼泪难以自抑地滚出来,融化了细细勾勒的眼线睫毛膏,把新买不久的被套洇出一滩棕色污渍。她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抹了抹,结果却越擦越脏、越描越黑,她终于忍不住发了火,把枕头被套全部扫落床下,捂住脸呜呜地哭。
刚刚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倒并不是说她认为自己讲的内容有问题。
只是,不对,太不对了。无论是时机,还是对象。
热血冲头的结果就是,看到眼前那被她追逐崇拜了多少年的男孩子,眼睛里的光迅速地黯淡下来。他抿紧嘴唇低下头,就像是在给自己道歉。
那一瞬间有刀子一样冰凉而锋利的东西在她的心头剜了一刀,突如其来的鼻酸让她错愕,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一个小人从内心的天秤上一跃而起,指着她的鼻子让她去看看Edge的歌曲销量油管点击,质问她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如今竟然还舞到正主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要道歉,然而却没有机会了。余致迅速地挤到前面来打了个圆场,连杜律师都无法再维持冰块脸,扔下几句话匆匆结束这次会面。她看到那个名叫周舟的女孩担心地来回看了他们两眼,然后车南戴上那副黑超,只有绷紧的嘴角泄露出了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没有发火,没有生气,但更糟的是,他很伤心。
而作为一名粉丝的自己,不仅不能抚慰他的伤心,更甚之,是她导致了他的伤心。
再醒来时天都黑透了,姜夏彤颇有几分震惊于自己的没心没肺。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而且还一觉睡到隔天凌晨五六点。
她看了一眼手机,本能地有些不敢按亮屏幕。
她逃避着,逃避着有可能会出现的、剧组通知她车南罢演,又或者诸如此类的消息。本来是相当想要促成这个结果,但是当真的要面对时,想做的唯有把自己锁在与世隔绝的黑暗房间里,再也不要接触外界分毫而已。
昨夜居然妆都没卸就睡了,应该赶紧去卸妆护肤才对。
她驱策着自己,将手机留在床边,一口气冲进盥洗室。
对了,昨夜还没有换干净的床单被套,也得收拾好才行。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吗?对了,也快到起床的时间,还是做一份早餐吧。反正她不着急……
直到再也没有办法、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下去,姜夏彤才不情不愿地又一次回到手机面前,带着巨大的抗拒心点亮了屏幕——
一条来自想不到的人的想不到的讯息静静地躺在微信里,让她不禁瞪大眼睛。
【Boat】:你好姜老师,请问您有时间吗?有没有荣幸能请您看场电影呢?
周舟请她看电影,并不是说找一家附近的影院看一部热播的特效大片,不是这样的。
她是找了一间私人影院订好房间,然后把地址发给了姜夏彤,约她在门口见面。
私人影院这种地方,姜夏彤之前并没有去过。倒不是消费不起,而是实在没这必要。她对于电影的需求主要集中于票房高企的好莱坞特效大片,此外最多也就看看经典chick-flick,后者在手机电脑上看看也就得了。对于她来说,这种说是“影院”却完全没有播放特效片资质的消费场所纯属于小布尔乔亚作祟,自然也没有进去参观的兴趣。
而今天要看的电影名其实周舟也发给她了。她去〇瓣上大致搜索了一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作品,居然讲的是两个中年男人在饭桌上的谈话。就这样,一分钟也不跳切,剪辑都少得可怜,足足两小时,只是听他们谈心谈玄。仅从简介上判断,简直枯燥到不可思议。
姜夏彤不知道周舟为什么找她看这部电影,猜不出她的目的,但她已经做好承受两小时酷刑的准备了。一边靠在门口等人一边忍不住腹诽,这就是编剧吗?就连喜欢的东西都是这么不可思议。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姜老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配料的,买了两杯,你先选吧?”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跃动着跑来。正值夏日,即使是晚上也禁不住天气的潮热。周舟穿了一件男友风T并包臀短裙,还是学生模样。有风掀起她的刘海,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泌出,颇有活力。
她将两杯刚买好尚未拆封的奶茶递到姜夏彤面前,若有若无的生疏感被这份两人共同的喜好打碎。姜夏彤松了一口气,随手选了一杯:“哪有迟到,是我来早了。老师叫起来好生疏,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周舟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指勾出了方才疾跑间不慎含到嘴里的发丝:“嗯……夏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