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低头将琵琶放好,不愿意再回答他。
景策见他有些生气,手里紧紧攥着桌角,给他倒了杯茶,“李兄,你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吓到姑娘们。”
李长风仰头喝了杯茶,望向一边平复心情。
正好两碗面被端上来,芸娘抽出两根筷子开始吃起来,李长风的视线扫来她也置若罔闻,烟火闹市之间,她也不曾害怕什么,景策见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问李长风:“李兄今日怎么也得空出来了?”
李长风眼神不曾转移,盯着芸娘,“我来找她。”
场面又恢复了寂静。
云芊见朝芸低头吃面,放下筷子关切道:“胡姑娘这几日过得好吗?”
朝芸缓缓抬头,泪水从眼眶里一下落进了碗里,她抬手将眼泪擦干,不好意思道:“见笑了,这几日都在练琴,只盼着能考入教乐所。”
李长风见她满眼泪花,心疼不已,“你别哭,别哭。”
朝芸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泪水仿若决堤一般奔涌而下,李长风想过来抱她,却被她推辞,最终还是朝李长风说道:“多谢李公子抬爱,可你有你的鸿鹄之志,我也有我的容身之所,我生来不是为了给你当妻作妾的,我也有我的理想,我苦心练琴不是为了嫁做人妇被困在高墙里,只是想往更高的地方去,让更多人听到我的琴声。”
朝芸一句话说完,旁边就有位男子站起来鼓掌,云芊抬头一看,是位蓄着长须的老者,他缓缓走过来,认真对朝芸道:“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我,今日在教月所听姑娘一曲如临仙境,不想在此遇上,再听到姑娘这段话更是令人动容。”
朝芸站起身,朝他行礼,“公公见笑了,粗鄙之语恐污公公耳。”
那位公公笑着点头,在桌上放下铜板,转身要走,又回头对她道:“姑娘在家等着好消息吧。”
朝芸喜极而泣,云芊恍然大悟,心想这恐怕便是贵人相助,一旁的李长风有些失神的僵坐在位置上,景策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芸娘是要往上飞的,再怎么不舍也只能放手。”
云芊点头,“是啊李公子,你不是个胸襟狭隘的人,胡姑娘有更好的出路,咱们作为朋友更应该祝贺她。”
朝芸见他魂不守舍,对众人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不如我再为各位弹一曲。”
李长风听着她的琴声,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端坐在外檐廊,江边的晚风吹拂她的裙摆,发丝在空中凌乱,靡靡之音响彻江面,众人为了一睹她的容颜,争相往外涌出,她却未曾多看一眼,可他分明看见她脸上的哀恸,如此不近人情,如此悲凉孤寂,这才有她超然物外的琴音。
自己是懂她的,却又是不懂她的,能听懂她琴音里的苍凉,却读不懂她内心真实所想,李长风心想,也许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懂她,也不配拥有她。
***
云芊挽着景策走在街上,李长风送朝芸回去了,谷水巷的旧事已经远去,钧正坊聚了一大群人,大多都穿着长衫戴着风帽,街心搭了个台子,底下乌泱泱站满了人,景策路过时多看了一眼,云芊便拉着他钻进了人潮中。
两人找到一块空地站好,上首的人掀开帘幕,朝众人鞠了一躬,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有幸在此得见诸君,实乃鄙人之荣光,小女今日在此选觅夫婿,老夫也便以策问考问诸君,如有能答问如流者,赏金千两,将小女嫁予此人。”
云芊有些疑惑,问景策,“策论是什么?”
“圣上选定进士,便是以策问来考,以此判定是否有治国之术。”
“可他不是选女婿吗?这也需要治国的本领?”
景策淡淡一笑,“春闱在即,不过是另一种榜下捉婿罢了。”
云芊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先在还没科举之前便选好有潜力的女婿,早早订立婚书,到了考试结束便收入囊中,那位小姐高坐楼台,端的是位绝色佳人,团扇在手中盈盈一握,眼神顾盼生辉,况且这位岳父大人还说赏银千两,如能选中,便是美人和银子一同到手,实在是个不亏本的买卖。
鼓声敲响,旁边的老夫子送来考题,老爷拾起低头细细看来,会心一笑,对台下众人道:“天以澄着,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云芊细观周围人群,听到这段话纷纷低头细思,她转头看见景策也在思索,心有不快,问他:“你也想当曲老爷的乘龙快婿?”
景策立刻摇头,“不是,我就是在想这该如何对”,他的余光不安地瞟到云芊,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想我回答这个吗?”
云芊轻轻地摇头,眼神直视景策,“不,我不想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