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萧逸的行事作风和名声,苏钰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追问一句之后,见萧逸依旧闭着眼睛,只抿着的嘴巴,唇线稍稍扬了片刻,不曾回复她。
苏钰心里又怕外头的子成手一快,果真将人剁了,于是伸手在萧逸胳膊上掐了一把,直接道:“你不能杀他们!”
忽的被苏钰掐了,萧逸面容无波,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满眼认真的苏钰一眼,似是有些气了,把头扭到了一旁,只留了个漂亮的侧影给她。
苏钰刚要开口,却听得外面的子成,朝着跪地的百姓呵斥道:“如今赋税确实很重,但今年雨水颇丰,纵然紧迫了些,也不至于让你们拦路抢劫!休要装可怜蒙蔽你爷爷我!”
跪地的人听了这话,哭的愈发悲惨了,其中精瘦的一个鼓了几次胆量,向前几步,哭诉道:“这位贵人有所不知啊!我们那几个村子里,有个百户官,那百户官的儿子是个白面书生,算的上这四方八里有名的才子,如今那百户的儿子走了运,要娶县太爷家里的闺女了,为了筹集彩礼和成亲的排场,那百户家派着几个流氓混混,挨家挨户讨要银两,说是用来修建河渠的费用,方圆百姓知道内情也好,不知道内情也好,惹不起当官的,砸锅卖铁凑足了银两也就交了,可等这么许久,连一块儿河渠的砖头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了那百户家里的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啊!”
说着,那精瘦的男子又指着身边血流不止,将要晕倒的大汉道:“大牛家就是把所有的钱都交了那百户,自己的媳妇没钱看病,人就没了啊!”
苏钰静静的听着,心里如同有千斤的巨石压着,沉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如今这大梁的天下,像那百户官一样的人,又何止千万,整个大梁的百姓,又有哪一处,不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只可惜她人微力薄,自己本就漂泊无依,就算杀了那百户官一人,可世风如此,死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那样的人出来压榨百姓。
除非!
苏钰被自己心头的想法稍稍惊住,除非有一天,她站在了权势的高处,才能真正有能力,去帮助,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愣在马车里,边想着,苏钰听得外头子成似是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朝着那受伤的大汉道:这些银子拿去疗伤,这一刀,算是给你们个教训!小爷和我家主子,可是常在这路上行走,若让我再看见你们拦路抢劫,就将你们一个个都剁成肉馅,扔到山谷里喂狼!”
苏钰听着,子成这架势这语气,明显跟着萧逸久了,也是学了个十成十,凶恶的模样,直盖住了方才拦路抢劫的人。
趁众人看着银子愣神的功夫,子成已经令车夫赶着马车,绕了过去。
苏钰掀着帘子朝后看去,借着马车上的灯笼透出的灯光,看着渐渐变远的一群人,跪在地上,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停的叩着头。
而自始至终,马车里的萧逸,从没有开口朝着外头说过一句话,就算给了那人银子,抑或给了这险些变成土匪的百姓下马威时,只字不提一个“萧”字。
其实,苏钰也觉得,这萧逸似乎并不坏,传言这种东西人云亦云,并不见得是真的。
夜色渐渐深了,马车才赶到了附近的镇子,苏钰累极了,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就依着萧逸的肩膀。到了客栈之后,萧逸揽着她要抱下来时,苏钰才慢慢转醒,扶着马车自己走了下来。
苏钰总觉得,她和萧逸不过萍水相逢,受他太过细致的照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难免会有些太过亲密了,自古以来,真金白银可以偿还,人情却是难偿的。
到了客栈落脚之后,坐在大堂的食桌上凑合着吃了些简单的饭菜,因这客栈是方圆几十里之内唯一的一家,进进出出的客人并不算太少,苏钰侧着耳朵听着,这些人口中所讲述的,确实大多都是那百户官家里,大摆流水席的事情。这客栈的老板似乎也是被压榨的不轻,每每听人说起来,总会不由自主的搭拢下了脑袋,唉声叹气上那么一会儿,只是眼前人多嘴杂,不敢言说什么。
苏钰端起饭后的茶水饮了一口,然后侧过脸来,将目光放在萧逸脸上,挑拨道:“我方才上茅房时还听人说,说那百户大人的儿子是个有名的才子,还说这人若生在京城,论才学自是比什么魏家萧家的公子,厉害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萧逸垂下眸子,不说话。
苏钰凑近了,怕这小霸王此时糊了心眼儿,干脆提点道:“那魏家公子我知道,这萧家公子,指的是你么?”
萧逸故作糊涂,摇摇头,“不是!”
见自己胡诌的话语,对方否认的这般干脆,也是出乎苏钰的意料,脱口问道:“那是谁?”
萧逸淡然应道:“城北有个屠户姓萧,才学确实不怎样。”
苏钰见这挑拨离间的计谋失效,闭上了嘴巴片刻,又激将道:“你说如今这百户官如此猖狂欺压百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明理的人,站出来为这镇子的百姓做个主么?难道如今权贵之人,都只顾自己,那般窝囊么!”
萧逸看看苏钰,眼梢带笑,道:“夫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