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河道,就是眼下这整座淮安城唯一的出口!
果然这小娘们说得对!这些飞羽卫再是算无遗策,也终究不是淮安本地之人,只以为封了城门和大小路径便能困住他么?笑话!
他适才已经仔细看过,此处为了留出河道进出,城墙虽然空隙低矮,就连乌蓬小船都不能通行,但,屏息洑水却是过得的。
沣水河是条活水,城墙再厚,终究不能挡了水脉。
只要是会水之人,由此进出不算难事。
原本以为自己要葬身在这淮安,如今乍然见了生路,‘鱼’几乎已经按捺不住,藏在纪清歌身后,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持刀抵着她的颈子,一步一步的向着河堤上为了供人上下而修砌的窄窄石阶退去。
……他是沿海出身,从小就是一身的好水性。只要入了水,就好比龙归大海,这些飞羽卫在陆地上或许是一等一的身手,但只要能让他入水……别说是飞羽卫了,就算是千军万马又有何惧哉!
——入水!
这两个字如今几乎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中回旋激荡,拽着纪清歌不断谨慎后退的步子也终于踩到了第一级向下的台阶。
他因为有着先前的预判以及眼角余光的不断确定,虽是背对阶梯,脚步却丝毫不乱。
但纪清歌就不行了。
颈侧利刃紧贴皮肉,她哪里敢胡乱转头,被挟持着退步而行全凭脚下探路,但身后的人心急之下脚步也就急促,先前平地时倒还好说,而今乍一遇到下落的阶梯,‘鱼’又不曾事先提醒,顿时就是一脚踩空,整个人失了平衡向后一仰,伴随一道低低的惊呼,连同抱着纪文桐一起,撞进了‘鱼’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2019年的最后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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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愿闻其详
她骤然失了平衡,所有人都是一惊。
‘鱼’的左手拇指本就不能使力,先前抓着她的胳膊也不过是靠着四指和掌根的力道,在纪清歌听话配合的时候自然可以控制她的行动,此刻纪清歌整个人失足后倒,她身形再苗条也终究是个大活人,再加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纪文桐,他哪里还抓得住?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猝不及防的撞了‘鱼’一个满怀,而就在这同一时间,那始终抵着纪清歌脖颈的利刃也由于她的突然后仰而移开了一个短短的空隙。
——就是现在!
后背重重撞在‘鱼’的胸口,在他脚下不稳和短刀离颈的瞬间,纪清歌脚下猛然向左侧跨出一个旋步。
‘鱼’也人在阶梯之上,重心叫她一撞之下本也略有不稳,左手又是使不出全力的,刹那之间就脱了手,眼前不过是淡淡的竹青色影子一晃,那老实了一路的小娘们就脱出了他掌握!
若论临敌应变,‘鱼’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绝,变故虽然来得突然,他却几乎是在瞬间就稳住了脚步,右手的短刀划出一道雪亮的短弧,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追着纪清歌移动的方向用力刺去!
然而这近距离内的闪电一击却落了空。
纪清歌一步旋出钳制之后没有任何迟疑,她后撤旋身的力道中本就有着先前踏空后仰的冲力,她本人借着这力道用力一撞之后脚尖在石阶上一点,原本后仰的重心和速度刹那之间又再次加快,整个人如同一只穿云雨燕般,在刀光之下一个漂亮的回旋,刀锋堪堪擦着她的后颈一掠而过!
‘鱼’一击不中,紧跟着纪清歌转身的同时,手中利刃紧跟着也变了招,却就在这一瞬,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黑琉璃般的剔透双瞳。
——这也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画面。
纪清歌抱着纪文桐的右手终于有了动作,也终于露出了被她夹在掌心中的尖端锐利的木簪,这支木簪早在她在小巷中强夺纪文桐的时候就已经藏在手中,一半掩在袖口内,一半藏在掌心,抱住纪文桐之后就顺势将掌心贴住他的背给藏了个严实。
她抱了纪文桐一路,这支木簪也就藏了一路。
之前始终利刃加颈,她不敢妄动,而此刻,她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血光飞溅之中,打磨得无比光滑尖锐的木簪准准的刺入了‘鱼’右眼的眼窝。
一击得手,纪清歌并不拔簪,而是握紧了木簪光滑的簪柄,腕上发力的同时一声清叱——
虽然没有锋刃,但那打磨锐利的簪尖竟然硬生生划开了‘鱼’右眼的眼角,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锐利的尖端已经将他两眼之间的鼻梁破开了短短的一道血槽,下一瞬,那虽非金铁却依然尖锐的木簪就刺入了‘鱼’的左眼。
而直到此时,‘鱼’那喑哑惨烈的痛呼才终于冲出咽喉。
他甚至没来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陷入了蚀骨的剧痛之中,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一条渗人的血红色凹槽,骇人的伤口越过鼻梁贯通了双眼的眼窝!
纪清歌一拧手腕,木簪拔出的瞬间,淋漓的鲜血自翻卷的皮肉之间喷涌而出,她虽然已是拔簪后撤,但白皙的面庞上依然被溅落了点点殷红,连她怀中的纪文桐也没能幸免,整个后背都沾染了血色斑驳。
惨痛的呼号声中,‘鱼’手中短刀虽未脱手,却早就失了章法,一手捂着自己的双眼,一手胡乱的挥着刀。
这样已经谈不上招式章法的乱砍乱刺反而给纪清歌带来的威胁,她一击得手之后虽然已经尽可能迅速的抱着纪文桐向后退去,试图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但……她此刻身处的却不是平地。
那一条窄窄的石阶直通水面,适才如同白驹过隙那一瞬间的方位变幻,让她原本在上方被‘鱼’挟持后退的位置变成了在他身后,而今‘鱼’在阶梯上方胡乱挥刀,她的身后却已经是水面。
狭窄的空间没有可供继续闪避的余地,后退却又没了去路,‘鱼’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纵然此刻他双目已盲,不能视物,却也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
——就算是死,也要多拉一个赔命才不亏!
若说之前他还是以衡量得失的算计为主,此时此刻在剧痛和绝望之下早就已经分毫不剩。
哪怕是条狗,死到临头都会想要在人身上咬块肉下来。
这是濒死的野兽最后的狂暴。
雪亮的刀光几次从纪清歌面前掠过,刀锋之上锐利的气息有如数九寒冬呼啸的朔风一般,每一次掠过面颊都在肌肤上留下隐隐的刺痛。
纵然纪清歌身法轻捷灵敏,但那是平时,此时此刻她怀中抱着纪文桐,小家伙肉墩墩的身子本就不算轻,已经让她身法大打折扣,而石阶本身又狭窄,更何况她如今的落足之处已经是石阶的最后一级,淹没在水面之下,沁凉的河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脚踝,再向下,便是笔直陡峭直达河底的石堤,再无方寸之地可供落足。
踩在冰冷的河水之中,面前是刀光狂卷,这一刻就连小师叔曾经教过她的东西都已经不再适用,当那雪亮的刀光又一次逼近的时候,纪清歌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