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吉时是耽搁不得的,国公夫人唤了伺候的人进来,最后再看了一眼新嫁娘的妆容有无纰漏,终于亲手捧起那顶极尽华美光辉璀璨的凤冠,给纪清歌端端正正的戴好,随后的喜帕便就遮住了少女的面容。
头上凤冠沉甸甸的压着头颈,纪清歌双手掩在袖中紧张的握在了一处。
——为人妻者,要温柔和顺,她、她尽量吧。
洞房这种事,忍忍就过去了。
今日的段铭承按照规制穿的是蟒服,九条金蟒盘踞在正红玄墨镶边的亲王衮服上熠熠生辉,头戴四爪金龙嵌玉冠冕,腰束玉带。这一身的亲王礼服威仪赫赫,加上段铭承自身冷锐凌厉的气质,竟然原本按照习俗想要为难为难新郎的那群人都悄么声的改了主意,靖王殿下几乎算是没怎么被难为,就在卫家人又是欢喜又是有些不满的眼神中见到了新嫁娘那一袭耀眼的嫁衣。
虽然一幅镶珠缀玉的大红轻纱盖住了容颜,但仅从那熟悉的身形和仪态,段铭承也断不会错认自己的新娘,靖王殿下不禁柔和了眉眼,静静的注视着他的新娘伏在安国公世子卫肃衡的背上被送入花轿。
此时的靖王殿下,满心都是无尽的喜悦,根本不知道他的小王妃在轿子里想些什么。
随着花轿终于落地,纪清歌的发呆也戛然而止,伴随着熟悉语音的想起,红纱下方的缝隙中稳稳出现一只手掌,干净利落,指骨修长,正等着她将手放入——
“清歌,我们到家了。”
第249章
靖王大婚,这是大夏建朝以来皇族宗室中的头等大事,安国公府上下更是想借着这一场婚事来弥补曾经卫晚晴减薄下嫁时的屈辱,再加上一个一心一意想要给自家未来女主人做脸的靖王府,这一场婚礼的盛大恢弘震撼了整座帝京王城。
内务府和靖王府筹办的聘礼直接归入了嫁妆单子,这一场婚礼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宛若长龙,安国公府的府邸是御赐,和靖王府邸彼此相隔不算多远,礼部事先安排的时候看了那一长串的嫁妆清单就知道,等头担嫁妆进王府大门的时候,只怕后边连一半都还没出安国公府的府门。
礼部和内务府一合计,索性重新拟定了一条路线,嫁妆出门之后沿金水河绕禁宫足足周游一圈,就如同御街夸官一般,让沿途百姓都过足了眼瘾,这才抬进靖王府。
这样的路线其实认真计较起来略有几分张扬太过,也就是靖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更是大夏唯一一位亲王,帝后二人对此更是乐见其成,这才行得。
纪清歌倒是并不知道这些,靖王迎新的花轿与普通花轿不同,轿夫更是精挑细选,就连轿身起落的时候都无丝毫晃动,纪清歌坐在里面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眼前绣工精致的轿帘掀起,乍然涌/入的光线照亮了她并拢膝头上如火的红裙,纪清歌这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尽量平稳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心跳,这才伸出手,轻轻放入那稳定而又温暖的手掌中。
段铭承在握住柔荑的同时就察觉了纪清歌手心中薄薄的一层细汗,动作不由一凝,也不顾此刻观礼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指间轻轻加力,握了一下纪清歌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在。”
说罢,稳稳扶着纪清歌迈出了花轿,也不接喜婆递来的红绸,两人就直接手牵着手的迈向了布置得崭新的喜堂。
此举顿时让围观之人有些哗然,奈何靖王殿下威仪深重,一记眼风轻飘飘的一扫,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喜婆到底是宫中嬷嬷出身,反应快绝,手中拎着那扎了大红绸花的喜绸怔了一下连忙跟上,赔着笑脸一路说着吉祥话。
男子亲王衮服袖口中露出的手掌温暖而又稳定,而女子宽大的新娘喜服袖口下只隐约能看到一抹雪白,在罗袖的轻摇慢摆中时隐时现,更多的,都被统统收入在男子稳定的掌中,仅从两人紧握的姿势,也能猜出此时他们十指交扣,如胶似漆。
纪清歌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安稳了下来,按部就班的随着喜婆的指点,一路跨过了马鞍,拜过了堂,终于被送入喜房落了座,终于,在一众围观者不要钱的吉祥话中,眼前红雾消散,光华骤开。
抬眼,黑琉璃般璀璨灵动的双瞳就正正撞入了段铭承的眼底,这一瞬间就仿佛四周喧哗嬉闹的人声都骤然远去,唯有两人彼此相望的视线胶着在一处,难分难解。
纪清歌今日是新嫁娘,妆容格外艳/丽,肤如细雪,翠黛峨眉,段铭承呼吸都凝住一瞬才回过神来,眼见他的小姑娘坐在龙凤床/上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心头更是喜悦难耐,籍由附身放下手中金秤杆的缘由,轻声在纪清歌耳边笑道:“如何?不是公鸡罢?”
这一句入耳,纪清歌脸色刷一下涨红,碍于室内观礼的众人尚未散去,也只能红着脸瞪了一眼,不想却让段铭承心中更痒,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男客来宾说要拉新郎官出去喝酒的笑闹之声,这才不得不按住冲动。
靖王唯一的姑母已经贬为庶民圈禁,自然不可能来赴会,靖王府中并无长辈坐镇,来观礼的都是宾客,即便是今日靖王府大喜之日,也不敢真的闹刚过门的靖王妃,宫中嬷嬷和丫鬟们没费什么事就笑着将人请了去前面赴席,直到室内恢复了静谧,纪清歌才终于悄悄的松了口气。
“这大半日折腾的,姑娘是不是乏了?”贴身的丫鬟们有条不紊的给她打水梳洗,又早有王府里的人送来了各色甜咸点心,只是纪清歌却吃不下去。
她今日从一大早到现在也就吃了一颗杨凝芳亲手喂入口中的小圆子,只是现在却根本不觉得饿,眼前布置得极尽精美的是陌生的房间,虽然是新房,事先也有女家派人来帮忙布置,但到底是有别于女子闺阁的细腻别致,入目的陈设大气端肃,纪清歌立在房中转了一圈……不得不说,这样的屋子虽然棱角鲜明,但却疏朗轩阔,并不讨厌。
纪清歌又转了一圈,目光落到大红的喜帐和龙凤床/上,静了片刻,缓缓透出口气来——成亲了。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就重活了一世,但从再度作为纪清歌这个个体睁眼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亲。
可她埋在心底至今都未跟任何人吐露的那些事情,如今在这红烛的映衬之下都已经显得淡远模糊。
——不是公鸡罢?
纪清歌唇角微微弯起。
不是公鸡。
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周遭声光乍入的那恍惚间,她看到了段铭承眸底满是喜悦的立在那里,在那一瞬,她的心底也是安宁和喜悦的。
纪清歌回到床边轻轻坐下,一手慢慢抚着绣工精致的大红飞霞锦。
至于洞房……
她抿了抿唇,尽量忍着就是了。
靖王殿下大权在握,即便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也没多少人真的敢灌他酒,而正常的敬酒,还有段兴德那个纨绔今日奉旨替他挡酒,又有欧阳在一旁乐颠颠的跑前跑后给拦着,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段铭承也并未过量,回到新房时脚步根本都不打晃。
布置一新的屋中红烛高烧,柔和的灯光映着大红的床帐,折射/出一室的暖红。
纪清歌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已经睡熟,头顶凤冠已经卸下,但身上火红的嫁衣还未曾换下,如瀑的青丝缠缠/绵绵的漫过肩背,又在大红的被褥上描摹出一幅蜿蜒的水墨,红与黑的极致碰撞下,愈发衬得那张洗尽了铅华的容颜如玉一般莹润无暇熠熠生辉。
段铭承喉头动了动,到底还是又一次忍耐了下来,脚步无声的一转就径自向着净房而去……前边刚刚散席,如今他这一身酒气,没的平白去熏她。
直到靖王殿下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打理了一遍,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清歌。”
缠绕在指间的发丝光滑得好似丝缎,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馨香,段铭承轻轻吻了一下纪清歌的面颊,见他的小姑娘闭着眼睛伸手胡乱来挡,好笑的将那不老实的柔荑一握:“清歌,醒醒。”
……咦?
纪清歌昨日未曾好眠,虽是心中想着要等人归来,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正好梦香甜,却被额头面颊上轻轻的痒|意接连不断的搅扰着睡意,一来二去,终于迷蒙的睁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段铭承近在咫尺的面庞,纪清歌顿时就清醒了。
“段、段大哥,你……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