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见,或许薛盈长大性子变扭捏了也未可知,薛纬笑笑道:“你可别不好意思,真的看上了谁,我便替你做主去议婚。要不然我这一走,下回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真的没有。”薛盈非常无奈:“叔祖还不知道我,从小无拘无束惯了,一旦嫁人上有公婆,中有小姑子小叔子和妯娌,还要相夫教子,这日子我实在过不惯。现在一个人清净自在,又日日有美食美酒相伴,疯了才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叔祖不也一个人过得很好嘛。”
自己这个侄孙女的性子,果然几年如一日没有变。薛纬咳嗦了一声道:“话虽如此说,可女子毕竟不同与男人。”见薛盈眉毛一挑又要反驳,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薛纬本是旷达之人,思想并不像一般士人那样保守,见薛盈执意不愿也就罢了,叹道:“你这个执拗的性子,简直跟你祖父当年一模一样。”
薛盈的好奇心被勾起,问道:“叔祖,爹爹很少跟我提起祖父,只说他和叔祖一样是个商人。祖父是做什么生意的?”
薛纬愣了片刻方道:“你祖父比我年长许多,所以我们并无太多交集。他是做大生意的,比我做的生意大多了。”
“那。”薛盈眨眼又问道:“祖父既然这么厉害,为何后来家境一落千丈了呢。”
薛纬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所谓登高必跌重,商场如战场,那里有常胜之理?”
薛纬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转而问道:“我远道而来,指点了你半天肚子也饿了,你打算做什么菜来招待我呀?”
薛盈笑了,薛纬虽然嘴上挑剔,可是每次来都要指定自己做菜,可见自己的厨艺也是入了他的法眼的,忙识相地问:“叔祖想要吃什么?”
“前些日子在扬州吃了一味熝鸭,味道当真不错,干脆做一只鸭子给我吃吧。”
“好嘞。只是熝鸭用时较长,叔祖得耐心等等了。”
薛盈特地去后厨找了一只新鲜肥大的鸭子,去除碎毛后洗净沥干,用花椒盐里里外外仔细涂抹一遍,又撒上少许黄酒。提前将鸭子腌制入味。
那一厢沈瑶已经把秸秆放入砖炉内点燃,等到转炉内壁烧成了灰白色,便将火熄灭,迅速把鸭胚取出放在炉中铁罩上,沈瑶随之关上了炉门。剩下的这段时间,便全凭炉内炭火和烧热的炉壁将鸭子焖熟了。
熝鸭讲究的是一次放入,一次取出,中间决不能开炉门。大概过了两炷香多一点儿的时间,薛盈估摸的时间差不多了,才将鸭子从炉中取出来。
新出炉的鸭子颜色枣红,散发出琥珀般油亮的光,格外诱人食欲。薛盈拿筷子试了试鸭脯,发现像刚蒸好的馒头一样,很喧腾,笑对沈瑶道:“这次熝鸭火候很不错,可以切段了。”
沈瑶将鸭子放在案板上,操大刀麻利地斩成小段,再配上豆豉蘸酱,便可以食用了。
叔祖毕竟远道而来,薛盈一咬牙,拿出了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玉冰烧招待。玉冰烧原为岭南名酒,薛盈还是和瓠羹店一位岭南的熟客学来的酿造方法:将酒与熟猪肉混到一起,封坛半年滤掉肉渣,玉冰烧便做成了。
薛盈把熝鸭呈给叔祖品尝,心中颇有些忐忑,不知他又会提出什么批评。
薛纬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上来且不吃鸭子,先尝了一口玉冰烧。因为混合了猪肉的精华,这酒入口特别绵柔顺滑,薛纬不由赞道:“真是好酒,要是不那么甜就好了。”
薛纬能这么说,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薛盈忙笑道:“这酒酿造起来很麻烦呢,费了我不少精力。叔祖再尝尝这熝鸭味道如何?”
薛纬笑着夹起一块鸭脯肉品尝,表皮酥脆,内层丰满,一口咬下去充满了鸭脂香,但因脂肪充分溶解,吃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腻,不由赞道:“这鸭子烤得火候正合适,肉质细腻鲜美。多年不见,你的厨艺大有长进。”
薛盈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容,谁知薛纬看到那碟豆豉蘸酱,眉头微皱:“时下北方人吃熝鸭喜欢搭配豆豉。但我以为,鸭子烤制时抹上花椒盐,已经有咸味了,豆豉也是咸的,搭配在一起有些画蛇添足。我曾经在岭南游历过,那里吃熝鸭要搭配梅子酱,倒也别有风味。”
薛盈随即道:“梅子酱我这里也有,叔祖要不要尝尝看?”
沈瑶将廊下坛中的梅子酱取出,薛纬只略尝了一口便又皱眉道:“太酸了,我在岭南尝到的梅子酱似乎比这个甜一些。”
沈瑶笑了笑,便要在里面加糖霜,薛盈止住她道:“糖霜是白色的,容易影响梅子酱的色泽,还是将饴糖融化加入,颜色与梅子酱更接近。”
沈瑶依言放入少量的饴糖,薛纬又尝了尝,笑笑道:“味道很接近了,但总觉得还差了点水果香。”
沈瑶闻言十分郁闷:“梅子的香味,不就是这样子嘛。”
薛盈却陷入了沉思,水果香,这么说来,岭南熝鸭的配料是梅子酱和其他水果酱混合而成的,会是什么呢?
薛纬见薛盈呆呆的,笑笑道:“不提这些了,这梅子酱也很好,你们也赶紧吃饭吧。”
薛盈恍若不闻,橘子酱口味太酸,荔枝、木瓜与梅子酱不搭,葡萄明显也不是,那么……桃子酱!桃子的味道香甜不涩口,与梅子酱最搭,一定是它。她随即嘱咐沈瑶:“你快起去附近的干果铺买一点桃子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