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明说完,还夸张的摸了摸眼角因为笑得太过激烈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哥,我这上半辈子的眼泪差不多都是被你弄出来的。还以为在部队的时候就流干了,没想到啊......”
霍庭闷声不吭。
对对对,你个家伙说得都是实话,他刚才的确是有点忘乎所以了,状况确实有些超出预料。
他先扫了眼得意忘形的程景明——口齿伶俐、逮着机会就诡辩的批判者。
再看看笑得捂住肚子的沈华浓——跟批判者同一个鼻孔出气的罪魁祸首。
哦,还有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的老太太——看戏不怕台子高的起哄群众。
霍庭顿时感觉身心俱疲,并且无言以对。
沈华浓抓了抓他的裤腿,才稳住了没有歪倒。
然后,她在霍庭闷闷的注视下松开他,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又缓了缓才忍住不笑了,说:“宝宝,你生闷气了?啊呀,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他不懂。”
程景明被“宝宝”两个字炸得手一抖,还没有停稳的自行车差点都给摔了,手忙脚乱的停稳了,正目光诡异的看向霍庭,就见沈华浓用一种不太好描述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程景明后来才觉得这一眼里可能包含了嫌弃、怜悯以及不是同类的些许排斥。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光棍们不具备将这两种状态自由切换的能力,所以是理解不了你的,说了他也不会懂的。”
程景明:...( _ _)ノ|壁。
但是这还没有完。
“就是侦察精英,他也要谈恋爱结婚和过家庭生活啊,宝宝,你看你这么投入到忽视周围的环境,这说明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精神都还具备侦察精英应该有的专注和屏蔽无用信息的属性。由此可见,就算你现在不再岗位上了,这些东西也没有荒废,这怎么能够是堕落呢,我就觉得你很好,你这样我很高兴。”
轰轰轰!
青天白日,一阵雷霆暴击朝程景明毫不留情的砸下来!
程景明:_(:3ゝ∠)_
我一个光棍,我之前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去嘲笑别人秀恩爱的?!!
他斜着眼睛幽怨的看了看沈华浓,突然肩膀一垮,双拳合并朝她拱了拱手:嫂子你赢了,在下甘拜下风。
这副模样逗得沈华浓和老太太哈哈大笑,程景明也做了个苦脸,权当做自己是在彩衣娱亲了。
他正准备过去跟院子另一边的杨成和罗玉珍夫妻打个招呼,一偏头看见霍庭从耳朵尖到后颈一直蔓延到衣领下全部都是红的。
黑里透红啊!
我的妈!
他扶了扶眼镜又确认了一次,的确是红透了!
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他曾经是一名光荣的侦察兵!!虽然不至于真的是千里眼,但是这点儿眼力劲还是有的。
他又转回来,再次用力的给沈华浓拱了拱手:我哥被你调戏得乱七八糟春心荡漾起来了,再次甘拜下风!
沈华浓并没有发现霍庭已经黑里透红了,她个子矮,也没有注意到他后脑勺的变化,当然见男人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望着她,她就知道这一波护夫力max,他是满意的。
沈华浓只当是程景明是逗趣呢,笑呵呵的大手一挥,让刚被打击得不成形的单身狗退下了,调整调整再去接受院子彼端的另一波刺激。
跟着夫妻俩扶着老太太坐下,给她拿了块西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多半时候都是老太太在说,虽然耳背,但是她很喜欢跟人说话,霍庭和沈华浓夫妻俩乖乖的听着。
老人家虽然没有读过书,也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竟市,但已经七十好几了,见证过三个时代的变革,说起古道起家常来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沈华浓是头一次听这些,感觉还挺新鲜的,倒是霍庭他听过好几遍了,老太太年纪大了,隔得近的事情记不清楚,说起老黄历倒像是历历在目,每次都说的这些,翻来覆去的说,他差不多听见她说前一句,就能接上后一句了,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好像跟沈华浓一样是第一次听,很是专注。
过了会儿,杨成夫妻和程景明就过来了,应该是刚才被杨成给吓住了,现在罗玉珍倒是没有再针对沈华浓,只是态度依旧冷淡,连带着对霍庭都不热情了,杨成有些尴尬,见霍庭、沈华浓两口子脸色还好,看着不在意,主动岔开了话题。
“对了,霍庭啊,有件事我还真得问问你,前阵子我见着安子和四清了,他们退伍之后过得不太好,听说丰陵市那边要大量人手,你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没多久,江大伟和董艳容也带着几个孩子搬着核桃出来了,人一多,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气氛也就热闹起来了,那点儿小龃龉也直接被大家给忽视了。
孩子们也没有闲着,在院子里晒核桃、砸核桃外面裹着的那层绿皮玩,董艳容特意叮嘱他们,万一将绿皮上的汁液沾到手上了皮肤上会发黑且难以洗掉,让他们别砸,晨晨是知道这个并且亲身体会过的,拉着昭昭没让她砸,姐妹俩个就将这些核桃晒在院子里的地上,踢着玩儿。
杨和平不像小姑娘一样爱美,也没有这层顾忌,拿了块砖头在院子里砸得不亦乐乎,看着黑乎乎的手指头还举起来显摆给大家看:“跟我爸爸的手一样啦!爸爸沾了拖拉机的机油就是这样!”
院子里一时间热闹极了,热闹着热闹着,时间就溜得贼快,下午四点钟,董艳容准备起身去做饭,被大家给拉住了。
城里人的口粮都是按照人头严格控制分量分下来的,虽然是吃商品粮,但是有时候吧,还真不比在乡下,起码自留地里还有点儿产出归自己,现在吃别人一口,别人就可能得饿几顿。
罗玉珍力气大,直接将董艳容给拽住:“要是准备留着吃饭,我们就自己背口粮过来了,也尝尝你的手艺,可这不是天热吗,也都没有什么胃口,艳容你就别忙了,刚才又是吃西瓜又吃核桃的,还吃了个月饼,肚子都饱了。一会还拎上半袋子的核桃回去,又吃又拿的弄得我都臊得慌。”
“你再坐下来我们说会儿话,这过了中秋就得准备忙秋收了,收了还得种冬麦和油菜,进了冬月才能得闲,这几个月都走不开,我们姐俩也见不着......”
死活将董艳容给留住了。
又说了会儿话,四点半钟太阳还有些高,杨家三口子就准备走了。
到杨林农场有三四十多里地呢,这个时候出发回去,差不多也要天黑了。
杨家三口人是骑着一辆由自行车改装成的三轮车过来的,在车后座右侧又仿照边斗的样子给装了个铁架子专座,多用一个车轱辘支撑着,这是专门给杨成外出坐的。
罗玉珍骑车载着丈夫和儿子,在大家的目送下离开了。
“进去吧。”霍庭低声道。
沈华浓收回视线,侧头看看霍庭,目光交汇时,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非要描述的话,沈华浓想到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把夫妻间的深厚感情比作是一款经典包吧,此包价格高昂,全球限量,她觉得自己玩得起,也是能够出得起那个价钱的,但是因为数量有限,就算是花大量心思去找渠道购买,还不确定就一定能够买得到,既然这么麻烦,她就本着顺其自然遇上了就买,买不着也不觉得有什么的心态,可是有一天,看见一个在她心目中是绝对不会买这种包的人,居然弄到了还用上了。
有点不可思议,竟然真有人肯费尽心思去求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又有点羡慕,毕竟,她近距离一围观这款包吧,发现它比在图片上看见的更美更有质感;
还有点儿酸,罗玉珍那样的人都背上了,要是她肯像罗玉珍那样费心肯定也能用上;还有点儿纠结不定,只是一个包而已,真的要把自己弄那么累还不一定能买到手,她也不是非要这款包不可,何必呢?
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而霍庭,从他已经露出来这一部分来看,他就是看起来最简单的那条路,至于后面能不能走到目标地,还是未知。
霍庭对着她包含着探究的复杂目光,心中微动。
陆陆续续的,程景明和江大伟也走了,霍庭和沈华浓落在最后,准备喊上玩得乐不思归的昭昭告辞的时候,霍庭被老太太叫住:“庭娃,上次永前他来信说给你写信了,你把信带过来了没有啊,给奶奶说说。”
霍庭愣了愣,看向董艳容。
董艳容也懵了一下,她很快回过神来,正准备冲霍庭摇头呢,老太太突然转过去看她,她赶紧搀住老太太的手,笑道:“奶奶,你又想永前了啊?前几天才收到他的信呢,你想他,我再找出来给你念念吧。”
她还准备说下去,透点儿信出来,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听见,她直接给打断了:“容啊,你别多嘴,我要庭娃说。”
老人家抓住董艳容的手,将她往前推了推,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抓着她的手没放,转向霍庭说:“庭娃,你跟我说,永前都给你写什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