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校门口果然遇到盘查。
虽然没有带介绍信,但是霍庭开的这辆车是交通局的,最近经常在学校门口经过,上面好像还有个什么标记,这里的守门战士是认识的。
而且霍庭的工作装也还没有换,衣兜里也还有工牌,上面有工作单位和姓名职务,他又跟干校战士说了几个名字,正好是对方也认识的,有熟人那就好办多了,三人很顺利的被带进了接待室。
但是等他们跟对方打听吕婕的时候,又遇到了点儿小麻烦。
“吕婕?你是说京市音乐学院的那个女老师?你们跟她是什么关系,找她做什么?”
霍庭说受人所托过来看看她,并说了程礼的名字。
对程礼的档案资料霍庭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程礼刚到他们村的时候,他就特意看过,前阵子为了徐炳荣的那件案子,他又特意关注了一遍,本来之前还动过找程礼询问的心思,后来还是作罢了。
霍庭对程礼的态度,跟他之前对沈克勤他们的态度差不多,有同情扼腕,但是他们之于霍庭也只是陌生人,还是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群体中的陌生人,他也有人对不熟悉群体的本能的几分不信任。
他们是已经被打上了标签“坏分子”,而他是必须服从命令的军人,虽然退伍了,但是这种观念却深入骨髓。
立场决定了他不会跟这类人走得近,不过,道德和良知却让他在自己可以做的范围内对他们还是做出了一些照顾,比之其他地方的坏分子,徐炳荣和以前的沈克勤他们在红星公社的待遇真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最起码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用一些花样手段来羞辱他们的自尊人格和身体,他们的待遇已经是霍庭可以控制的最轻的程度了,也是他能够做的全部,他总不可能为了这些人将自己也填进去。
所以最后他也只找了魏兆堂。
以前河堤三户里面,他最信任的也就是魏兆堂了,大家都有同样的部队经历,接受过同样的教育,而且魏家的罪名也跟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
其实沈华浓跟霍庭提起“吕婕”,并将对方跟程礼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来了,程礼档案中提到过他有个前妻叫吕婕,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舞蹈家,双方因为立场不同,观念不和而在程礼下乡之前就离了婚。
如果在不牵连自己和家人的前提下,能够帮上忙,霍庭也不介意。
“吕婕啊,她现在恐怕不太方便见客。就是见到她你们也跟她说不清楚。”
沈华浓问怎么回事?
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据说是以前受到刺激,脑子就有点问题了,现在受到点刺激就犯病,好像是更严重了,整天神神叨叨,怼天怼地,到处骂人打人,跟他们连队里的一半人都打过架,还是那些人看在她可怜,也就没有跟她计较。”
“她自己不肯承认有病,找医生来问她,她也都说得清楚,不接收,你们是不知道,她有时候说的那些话,真是坐牢都够了,其他人还都挺照顾她宽容她的,集体保她,说她就是脑子糊涂了......”
“今天又不知道怎么被刺激了,拿着砖头追着人又骂又打,人家不跟她计较但是总不能不管让她打死人吧,现在在禁闭室里。对她这种情况,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送医院吧,检查说正常,留着她吧,她又总是闹事。还能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留着了。”
沈华浓跟霍庭面面相觑。
沈华浓记得前阵子看到吕婕的时候,对方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不大好,竟然有这么严重吗?
来都来了,沈华浓还是想要见一见。
“行吧,”小战士看看手表,“我去将人带过来。”
见到吕婕已经是十分钟后,小战士将人带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手还被绳子绑着缚在背后,头发蓬乱,面上身上都有脏污,灰扑扑的,抬头看着沈华浓和霍庭,目光茫然。
老实说,还真看不出来是个有名气的舞蹈家。
不过,沈华浓觉得她现在的神情倒是看着很是平静,也真不敢相信她有什么精神疾病。
“你们别耽搁太久,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一会我还得把她送回去,你们别刺激她,这女人凶着呢,就是现在绑着她都能上嘴巴咬,绳子不能解开。”
沈华浓点点头,这人也就不再多言了,但是也没有离开,就坐在桌后拿了张报纸在手上,但是目光还是盯着他们的。
还是吕婕先开口,她看看抱着昭昭的霍庭,最后目光落在沈华浓身上:“你们找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沈华浓听她说话感觉还挺正常的,按下心中猜疑,她说不认识,又道:“不过,我认识程礼......”
刚说了程礼的名字,还不等她说完呢,吕婕顿时就神色激动起来,往沈华浓这边走了两步,“你知道程礼,他在哪里?人怎么样......”
沈华浓还没有怎么样,那位小战士十分警觉,猛地站起来,过来就想要将吕婕给按住。
霍庭摆摆手,对方才止住了脚步,但是还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这边。
吕婕似乎也意识到了,她没有再往前,抿抿唇,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就是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一时有些激动,我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人,真的,我不是疯子。”
沈华浓暂且持保留意见,不过当着人的面,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吕婕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眼神里也有了一丝光彩,脏兮兮的脸都看着生动了一些。
“谢谢你......”
“之前帮他安排到农村改造的领导又去世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跟我联系过,连他死活都不知道......”她说着语气有些哽咽,道:“小同志,他,还活着吗?”
沈华浓说活着,吕婕才松了一口气,眼中泛泪,又哭又笑,“那就好,那就好,活着就好......”一连说了几句,又问道:“他身体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