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装扮和气势就知道出来的这批人不简单,门外候着的人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那个红兵胆子倒是挺大,她没退还挡在门口问道:“后面还有程序呢,这就带着谢反动走了?”
为首那人脚步一顿,冷然的看过来,正是秦存诣。
沈华浓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存诣身上爆发出这样凛冽骇人的气势,她还跟秦存诣隔着几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迸发出来的怒气和杀气,再想到在火车上自己还跟这位秦首长要活动经费,沈华浓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那年轻姑娘也被震住,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又勉强抬头挺胸看过去。
这时秦存诣却被他身后的一个男人上前来拦住了。
这男人还挺客气的,给他们解释道:“现在接到上级通知,要带谢成瑾过去汇报他的反动行为。”他看了眼穆婉秋和那群不知敬畏、不懂惧怕的年轻人,道:“这边的会场就留给你们了。”
说完,拍了拍秦存诣的肩膀,“老秦,走吧。”
秦存诣站着没动,他的视线从那小姑娘身上挪开,落在穆婉秋身上,马上就偏开了,跟着,他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沈华浓,她一身白色的厨师服在一群军绿色人群里实在是太显眼了。
秦存诣眉头微蹙。
沈华浓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皱眉头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摇摇头,表示还没有找到线索,让对方不要急。
想想又摇了两下,一次是想表达,她并不愿意参加这种大会,她无可奈何,也没有被他们发展。
一次是告诉秦存诣自己不会节外生枝。
也不知道秦首长懂没懂她的意思。
他身后那人又别有意味的催了句:“老秦,走吧,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
秦存诣缓缓收回了视线,道:“走吧。”
他们走了,红兵推搡着穆婉秋进场,呵骂道:“还看什么看,一对贼夫妻好不知羞!”
沈华浓之前就顾着跟首长打暗号去了,倒是没空注意别人,她也刻意没有去看穆婉秋和谢成瑾,不管他们是冤屈的还是切实做了恶行,不打量对方的毫无尊严的狼狈模样,算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一点儿尊重吧。
虽然走了一些人,但是沈华浓跟着这群人进场的时候也不是都有座位坐,她这个被发展的对象只能随着几个小喽啰站在会场的最后,正好她也不愿意坐在人群里,就站在门边上,打算找个机会溜出去了。
穆婉秋被拉到台上去了,她被推倒跪在台子上,然后会议流程正式开始。
红兵先介绍了穆婉秋的身份和罪行,跟之前在十六楼教训沈华浓的那些差不多,主要一条差不多也是唯一一条有切实证据的就是对方穿西裙,十分腐化不爱国,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然后她诚挚的邀请了李盾发言,站在沈华浓隔壁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告诉她这是一种时髦,让国际友人讲话能够更好的起到反衬作用。
道理沈华浓想想就明白了,人家一个外国人都比你更加热爱你的祖国,不远万里过来融入你的祖国并为之奋斗,这么一比较起来,就问你,你不羞愧吗?
听起来似乎是很有道理,李盾此时的作用,就跟沈华浓被张海山拿来给群众做例子一样,“人家沈华浓一个黑五分子都能够,你们......不羞愧吗?”
沈华浓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努力着想生活得更好,她觉得自己的奋斗是真实的,周围的人和事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此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全无逻辑的、纯虚构的小说世界中,此刻发生的事情是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身周的一切好像都变得虚幻起来,她又变成了一个小说世界外的看客,漠然的看着这由文字演变来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恍惚中,台上那个外国人的一句法语砸在她耳膜里,“我觉得这真的是最漂亮的衣服,军绿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你还穿西裙,这是对资本主义的向往和野望,是想过资本主义社会的日子吗......”
李盾是个法国人,从中法建交之后他就来到了这里并留了下来,他一直努力的学习中文,但是却并不很灵光,以前稿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然后找朋友翻译好之后再背诵下来的,现在针对穆婉秋的批判稿他还没有时间做准备,虽然是即兴的,但是大部分的发言词都是用以前用过的套话,这些可以用中文的。
但是毕竟批评的对象不同,得针对穆婉秋单独说几句,他就只能穿插了几句法语,他有个同事会法语可以翻译,这些不是问题,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今天就出了事。
沈华浓本是在漠然看戏,戏都是假的就是假的,看过就罢了,不值得她投入情感,她本也不是个情感丰富的人,现在嘴角却不由挂了一抹嘲讽。
这语言实在跟整出戏太格格不入了,突兀得让人出戏,这些演员太不敬业,这些剧本逻辑不通,挑刺是她身为看客在付出了时间投入之后的权利。
“你们今天还吃了八宝鸭、吃了扣三丝和红烧肉呢,那是不是对封建社会的怀念和野望?这些可都是封建皇帝吃过的,八宝鸭还曾经属于满汉全席,你是想过像封建皇帝一样的奢靡生活吗?”
往常对方有没有吃她不确定,今天他们在十六层做的菜都往楼上外国专家的宴席上送过了,沈华浓很清楚,她穿着厨师服,李盾想反驳都没门。
流利的法语在李盾停顿的时候从会场门边清晰传过来。
那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年轻女人正靠在门上,双臂环胸,好像在懒洋洋的看热闹,说出来的话音调不高,带着女人嗓音特有的娇软,因为语言不通,大部分人是听不懂她的话的,只是听,若不看她的神色的话,甚至不会知道其中的嘲讽意味。
沈华浓旁边的男孩问她:“你叽里哇啦说什么啊?你知道穆婉秋的罪名,是在说这个吗?你就说我们的话,李盾大部分是能够听得懂的!”
沈华浓傻了才会说大家都听得懂的话,那不是最后还要被追责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