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里却传来一道淡若无闻的清浅声音,如兰香一般蔓延在湿濡空气中,“印堂黑,怨气罩,阴司缠,鬼门关。平生害人不浅,今日非死即残,好自为之。”
那醉酒大汉闻言反应慢了半拍。待他回了头,却发现方才撞他的人撑着一把淡色油纸伞早已渐行渐远,唯留一袭碧色身影行走巷中窈窕多姿。
空气中只留淡淡兰花香,许久才消散。
醉酒大汉酒醒了大半,手里抱着的酒坛也不自觉滑落在地,破碎声响彻在清静雨巷中,显得诡异又理所当然。
翌日一早,有人便在古镇老桥清水河畔捞起一淹死之尸,面色肿胀充白,手脚僵硬,肚子里灌满了河水。
仵作查验良久,也查不出任何迹象。
最后也只能归结为受害者自行跌足入水中,逢了几夜烟雨涨了河水,夜里水深无人撞此施救,故没。
此方出了巷,过了老桥,青丝雨纷纷扬扬扑散在整座孤寂清冷古镇,飘入绿意潺潺河水之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一座坐落在古镇中心古色典雅暗红色装饰的楼阁前,碧衣女子止了步。
斜了伞,抬起头,看着眼前檀木沉香为柱的阁楼,似展翼欲飞的雄鹰将翱翔天际,无端给人一种华贵沉静雅致古韵之感。
女子低了头,抬步缓缓踏过层层石阶,入了楼。收伞,看了一眼立侍楼内的人,敛眸不语。周身静静流淌暗如寒冰般的气息,不怒而威。
接过来人递的丝帕,随手擦了脸上手上沾染的雨水,擦净,递还丝帕,复又继续往里走。
楼内静无闲杂之人,似是关了门不待客。
直至入了阁楼二楼里间,女子目光微沉,旋身坐于红褐色花榈木桌前。
单手支着下巴,宽松袖摆滑落,露出一只皓白玉色雪腕。鼻尖漂浮着身下纹理精美,木质清浅的甜甜香气。
女子闭眼细嗅着这股清神舒然之气,眉间轻展,心情似乎也好了些许。站在女子面前的人也顿觉周围压抑感减了几分,轻舒了口气。
“小姐,三日前,东陵送来的消息您可收到了?”一个样貌乖巧清秀,梳着两个髻,约莫十五六岁的绿衣丫头立在她面前,语气轻快地问。
闻言,慕槿睁了眼,抬了头淡瞥她一眼,放下玉手,袖摆遮住皓腕。红唇微抿,气若香兰,简单应了一字,“嗯!”
“那我们的人可还按计划行动?”绿衣丫头轻蹙着眉,眼里含着疑惑。
小姐的心思她猜不透,多年如是。
慕槿抬了抬手,眉心一动,眸里闪现一道寒光,语调清浅,“不必,东陵距这儿千里远。我们的人手虽以一敌十,战无不殆,但在他身边的人,又岂是池中物?”
且天时地利欠之,变数常有。她要的是一击即中,一举歼灭,并非急于一时莽撞行事。即便心里恨意滔天,心字头上一把刀,她也不是个不能忍的。
绿衣丫头似懂非懂地点头,眼里带着一丝光亮,似想到了什么,复又乐道:“小姐啊,离您回慕国公府还一月有余,素和公子已派了人前来接应,小姐可要提前些时日?”
素和么?
慕槿好看的眼眸微烁,指尖轻点着红褐花榈木桌,插在发髻上的白玉簪在窗外辉光的映照下发着点点白光。
衬得整个人出尘清美,恍若隔世的仙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眸间却偏又染了一层柔和的暗光,波光潋滟如那黑夜的翠玉宝石,一闪即逝。
素和前些日子便与她通了书信,未免频繁往来惹人起疑,这还是时隔半年之久才与她联系。
慕国公府如今却想起了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慕大小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年前醒来,慕槿才知她身死一事。时光潋滟,却没想自己竟会重生于天圣国慕国公府弃女之身。几番了解下,才知东陵政变一事早已过了五年。
她对天圣国京里之事不太了解。若非当年随手救了素和,与他达成协议,怕连京中是何局势也难以知晓。
想罢,慕槿抬手拿了桌上一盅茶,放于唇间,轻呡一口,香气四溢,眼里流光闪烁。
放了盅,慕槿方才抬眼淡瞧她一眼缓缓道:“萝儿,你且去准备着,明日我们便启程。”
算算日子,提前个一月入京倒也不是坏事。
“若国公府派了人来,就说我已离开了,届时自会掐算着日子回府。”慕槿起身,入了花鸟青鱼刺绣屏风后,碧色如莲裙摆曳地垂落。花影似怜,平添一股春风寂寂如暖色裹了身。
“是,小姐!”青萝儿忙点了头,面上止不住的露出一股斜阳晕晕般的笑意。两手叠在身前轻抓挠着衣裙,喜滋滋地应声退下。
她早想去京里见见世面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两年前遇了小姐,便跟着她办事。
都说圣都素来繁华,美食金银充盈长安街,粉雕玉琢,古器珍玩,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俊男美女多不胜数,店铺林立风云际会。富贵不可比,天子权威下,国泰安康。
故有长安一日游,来而忘返之说。
“对了,记得支会莲柚儿一声,明日与我们同去。依他那个倔强性子,不去那绑了便是。”花鸟虫鱼屏风后,一道慵懒之音响起,语气间听得出几分调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