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儿精心选择了日语,毫无良心不安,因为他觉得,不对日语施以小小的爱的惩罚日语才会不安呢。
精心选择了这蛊,就当是为老娘看守住某人的裤腰带了,毕竟分离这么久。不是有句话嘛,想要男人不偷腥,九重天上摘星星。
日语当晚去伺候燕绥,刚进门,燕绥忽然道:“站住。”
日语莫名其妙站住。
“向前三步,再脚蹬在墙上,再一个翻身。”
日语更加莫名其妙,但不敢不照做,一连串动作下来,他的大脸正怼上了房门。
躲在门外从门缝里偷看的随便儿忽然就看见日语的大脸冲了来,他先前下在日语发髻上的蛊虫被翻得七荤八素正要从他的发髻上跌到自己身上——
随便儿一声尖叫,砰地一下将门一关,返身狂奔。
他速度够快,逃过一劫,那蛊虫一个晃悠,落到门栓上,正好日语站稳手抓住门栓,蛊虫遇人即上,又跳回他身上。
现在他成了第二个宿主。
那边燕绥道:“谁让你乱翻了?一地灰。出去,换英文进来。”
日语一脸懵兼一脸委屈地出去了。
当晚他跑了三十次茅厕。
而当晚本是难得的住客栈休息,日语的房间忽然被换到了随便儿隔壁,一夜日语开门关门跑茅厕,随便儿也一夜没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听见那僵尸说昨晚睡得好,今天训练加码。
随便儿:……老娘你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个坑货的!离婚!必须离婚!
为了让老娘尽快达成离婚成就,随便儿第二次出手,是在某次酒楼吃饭时,一个江湖女侠看中僵尸时。
江湖女侠嘛,讲究个爽气,看上了就示好,还想特意要燕绥隔壁的房间,但燕绥住宿一向是最起码包一排楼上所有上房的,哪有别人挤进来的机会。不过这世上好心人总归哪都有,比如随便儿就及时出现,表示姐姐如此美丽,怎可乙等房将就?小子便将自己房间让给你好呐。
为此得了夸赞数句和感谢银角子一枚,随便儿笑嘻嘻接了,转头顺手赏了门口的小乞丐。
江湖女侠顺利搬到了心仪男子的隔壁,本想和人家来个偶遇,奈何人家房门紧闭,正失望间,忽见那让出房间的可爱小子拖着个巨大的桶泼泼洒洒地过来,急忙上前去帮忙,一问才知是给那美男送洗澡水的,女侠红着脸想了一阵,表示你这么小孩子搬这么大一桶水也太不容易了,姐姐便帮你送进去吧。
随便儿大喜表示姐姐果然美丽又心善,我们家少爷还没娶亲,要是将来娶了姐姐这样一位夫人那就是小子的福气啦。
说得女侠心花怒放浮想联翩,端着热气腾腾的水进房,那热气隐约还生几分香气,熏得人心潮澎湃满面桃花,整间屋子被腾腾水汽缭绕,隐约可见丝绣屏风后男子身影修长,似乎正在脱衣,一件雪白长衣悄然委地。
屏风后隐约那人正舒展手臂在解袖口,微微露出的指尖雪白,指甲晶莹如玉,线条优美精致画笔难描。
女侠羞了,喜了,心跳如擂鼓,胸腔间似乎有小鹿跳跃,而眼底旋转着灿烂星花。星花里都是那绝色美人,衣裳半解,款款而来。
忽然那雪白指尖一顿。
随即那委地雪色长衣飞起,云一般在空中舒展,女侠下意识仰头,目眩神迷,下一瞬就见那美人已经转出了屏风,乌发如瀑,白衣如云长长拖曳,透窗晚风掠起他衣袂,他似穿云渡月而来。
女侠之前一直心跳得飞快,此刻却忽然心不会跳了,扶着桶的手指微微发抖,忽然惊觉这般非人间气象之前,自己的存在是一种亵渎。
正想着是不是要退出去,却又觉得口干舌燥气虚腿软,动弹不得,却见那美人缓缓而来,一边走一边伸手对墙上就是一拳。
女侠:“……”
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很魔幻。
一拳出,薄薄隔间板壁轰然破碎,那只雪白的手穿过崩塌的墙壁,准确地伸手抓住了一个正想逃开的偷窥狂。
下一刻,偷窥狂被扔进了加了料的洗澡水里。
而桌上茶壶飞起,飞到女侠头顶,一倾,里头的冷茶哗啦啦浇了女侠一头。
浇得她醍醐灌顶浑身冰凉欲望全消一声惊叫。
仿佛被从一场春梦中猛力拽出,又或者得了解药逃脱了大小魔王的魔窟,女侠猛然惊觉自己怎么发了昏,捂了脸大叫一声踉跄奔出。
而随便儿满脸发红站在水里,也一声尖叫,裤子在挣扎中掉了,小雀雀振翅而起。
他慌忙去捂,燕绥无声无息从他身边走过,瞥一眼,轻笑一声。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大多了。”
随便儿:“……”
娘哎,离婚!现在!立刻!马上离婚!
……
湖州和定州交界处,有一座无名山峰,并不高,却十分茵翠,山上一条水源从上至下,如丝带游移于青黑山石间,时隐时现。
于那水源的起头处,山巅之上,有一座新坟。
新坟前有人在烧纸,对着毕毕剥剥的焰头,絮絮叨叨。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呢?好好的军队开拨,队列行进,为什么忽然就冲了出来呢?”
“冲出来就冲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射出一支响箭,直接射到了湖州军的大营辕门哨灯上呢!”
“你这叫什么……哦对,你经常说的,那什么,作死?”
“真不明白你当时在想什么,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头永王殿下亲自下的命令,都尉叫咱们开拨就开拨,袭营就袭营,管他袭击的是西番营还是湖州营,总不如自己性命重要是不是?”
“你啊,你也不是湖州人,也就是在湖州呆了一年,何至于为了湖州军丢了性命呢?你射出那一箭,提醒了湖州军,自己却中了多少背后箭,你下去了也数不清吧?”
“我也没……数清。”
“你别怪我,隔这么久才找到你的尸首,给你收了尸立了坟,咱们都是军身,身不由己。若不是定州军哗变了,乱了,我还没机会出来找你呢。”
“想不到啊,你竟然是个女人……”
“好好的姑娘家,嫁人相夫教子不好?非要女扮男装,来做这刀口舔血活计,现在好了,命都没了,死了好几天,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想来也是个孤寡的命儿,可怜呐……罢罢,我给你多烧几张纸。”
黄纸抛入火焰,打成卷儿,一些没燃透的边缘,闪着深红的光,像含泪的笑眼。
烧纸的人也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怎么的,眼圈也红了,看一眼黝黑的山林,想着那夜也是这般的黝色浓重,天阴欲雪,想着那女子出发时还兴致勃勃地说想必是去剿匪,这回一定要挣个功勋回来好叫人刮目相看。想到离湖州军营只有一里许的时候,都尉才宣布今夜此行任务,想到那女子就此沉默,直到最后束马衔枚欲待冲锋的时刻,那女子却忽然单骑狂奔,冲出了大军。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忽然天降飞雪,那女子披风高高扬起,那一霎她对着湖州军大营辕门弯弓搭箭的姿势,是他心中永恒不灭的剪影。
那一箭呼啸穿越飞雪,穿越长空,穿越两军,穿越生与死的距离,以她此生从未有过的最远射程,射灭了湖州军大营辕门上飘荡的哨灯,射灭了自己的生命之火,却射亮了另一支军队,另一群人的生机。
他也永远记得那一箭灯灭湖州军被惊起之后,她一动不动,背对着定州军,面对着湖州的方向,举起了手,两指分开,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她曾和他说过,那个手势,是和她的好友学的,叫做,胜利。
下一瞬来自背后的箭云,覆盖了她飞雪中最后比着胜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