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很快从敞开的门窗飘散出去,萧阔借助火焰乍燃时的明亮看见碎裂的床板下爬出一个身形细长的少女。
是紫山,她勉强站起身,血迹斑斑的衣裙下隐约露出黑色箭羽。
“小姐呢?”凶兽袭击的目标竟不是沐扶苍?难道沐扶苍早有预料?
萧阔惊疑才起,墙角矗立的衣柜门无声地推开一丝缝隙。
“起火了,快走!”沐扶苍在衣柜里先听到兵器交击的声音和萧阔的吼叫,旋即又安静下来。她冒险打开柜门,火光透过稀薄的白雾照亮了整个房间。
地上满是土狼扯落的丝布,加上木制的家具、堆积的书籍,火焰几乎是瞬间蔓延,房子在光影烟气摇曳中颤抖,发出可怕的哔剥声。
沐扶苍钻出衣柜,看见旁边的紫山神情萎顿,站立不稳,伸手想拉住她,自己还没靠近紫山,先给碎裂的床腿绊倒。
空气变得炙热,伴随烈火生起的是浓重黑烟,沐扶苍再次站起时,她已经分辨不出近在咫尺的紫山和房间出口。
“紫山,萧阔……”沐扶苍呼声未绝,一只有力的手穿过黑烟,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打横抱起。
萧阔一手抱起沐扶苍,一手遮挡她的头颈,低头向门外猛冲。不时有燃烧的木块从房顶掉落,萧阔后背一阵刺痛,感觉火焰快要顺着头发烧到头皮,他不由将沐扶苍抱得更紧一些,用宽厚的胸膛遮护住她。
沐扶苍没有挣扎,顺从地依在萧阔怀里,只是轻轻叫唤了一声:“紫山!”
院落里备有蓄水的大水缸,萧阔方冲出燃烧的房间,就有钟五眼疾手快,提着水桶朝他兜头浇下。
钟一命令其他家丁继续搬水灭火,自己扎进房间,把行动不便的紫山背出来,和萧阔前后脚到达院中,将人救出。
浑身烟灰与水迹的沐扶苍推开上前搀扶的翠榴红池,定定地看了一眼化为火海的房子,冷静转过身,口齿清楚地吩咐道:“红池照顾紫山,翠榴带着阿余去西街找医师,告诉医师有人受刀剑伤和烧伤,请他迅速带药来救人,一定要迅速,价钱好商量。”
沐扶苍叫家丁和黑水众全力灭火,自己独身来到仓库,用绢布擦净面庞,翻出一套勉强合身的衣裙换上,再梳拢头发,将身上最后一丝狼狈抹去。
无论是写满注释的书籍还是价值千金的珠宝,房间里的物品一概没有幸存的可能,好在黑水令和药方沐扶苍一直随身携带,睡觉时也不曾离身,它们安在便好,余者沐扶苍也不会惦念惋惜了。
从豺狗一箭射向钟六到土狼点燃房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沐家众人又在生死间走了一遭,除了小祝双股战战,涕泪横流,其余家丁皆有条不紊地传递水桶,转移未曾燃烧的木材货物,在闻讯赶来的巡逻队帮助下扑救火势,连一向年幼爱哭的红池也没有碍事,伶俐地扶紫山到相对安全的外院房间,按紫山指使,跑前跑后地备齐匕首、蜡烛、清水等物,眼瞧着紫山拿匕首挑出箭头,亦不再失控尖叫,让紫山对她有所改观。
天未亮时,大火熄灭,半个松子院已成灰烬,赶来看笑话的商铺老板和邻居围在门外,憋在心里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恐慌,因为沐扶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沐家不是意外走水,而是惨遭袭击,如果不是因为家丁及时察觉,沐家上下此时大概没有活口了。
沐扶苍衣着整洁,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和众人谈话:“家里凌乱,不堪待客,委屈各位老板掌柜在街上和我谈话了。”
脸上残留着黑灰的家丁搬来椅子,翠榴用大盘子托着茶盏为客人奉上清茶。
“他们是为报复而来,我组织巡逻队,确实是挡人财路了。”
一股股余烟从沐家后院袅袅升起,烧焦的味道弥漫了整条街,打消了人们吃早点的胃口。老板们围坐在门口,任凭脚下的污水沾湿华贵的锦袍。
万宝商行遭受重创,本是值得哈哈大笑,愉快上一整天的事,但是现在,没人轻松得起来了,沐家的今日,可能就是他们的明日,也许那时,他们还不比沐扶苍有后福。
大家众口一致声讨起万恶的贼人,比之前在商会盟大堂聚会时真情实意上百倍有余
沐扶苍低头抿了口茶水,感觉口鼻间全是烟灰味,不动声色地把茶水吐到丝帕上,和茶盏一起递给翠榴,拍拍手,向座下情绪最激动,唾沫四溅手舞足蹈的老板温柔问道:“朱老板,您之前一直想接手巡逻队的事,刚好趁现在大家到的差不离,你就把队伍拿过去吧。”
朱老板登时闭嘴。他在程万里明摆出不管巡逻队的态度后,卯足劲儿与沐扶苍别风头,沐扶苍安排队伍时,起码一半阻碍是他捣鬼的。
“窃贼”的凶残,众人终于从沐家火灾中有了清楚的认知,不管是带头挑事的朱老板,还是暗中使绊子的其他人,都没了脾气,谁也不肯拿自己的命去博英雄好汉的威风,沐家被祸害得一塌糊涂的院子可就近在咫尺呢。
沐扶苍笑笑,要是他们中有人有这个胆量,商会盟的头把椅子早轮不到程万里坐了。